第1章 紅鯉魚
第1章 紅鯉魚
國內河道縱橫交錯,河網密佈。因爲河流時常改道,洪水氾濫,給人們帶來很大災難,對於河神的崇拜,也是由來已久。
我家就住在遼河邊上,世代以捕魚爲生。對別人來說,發大水是可怕的災難,可對我們沈家來說,卻是一個難得的發財機會。
作爲國內七大河流之一的遼河,每次發大水,都會順流衝下來很多值錢的東西,祖上經常因此發筆橫財。
俗話說人爲財死鳥爲食亡,遼河養活了沈家人,同樣的幾代人也因爲它丟掉了性命。
太爺四十歲那年,一連下了將近半個月的大雨,遼河水暴漲,從河堤上漫了過來。
幸虧村子地勢很高,並沒被雨水淹沒。可誰也不知道爲甚麼,在雨剛停的那個黃昏,村裏的雞鴨鵝豬等牲畜都瘋了似的向河邊跑去,然後一排排的跳進水裏,它們的屍體被河水卷着向下遊漂去。
更令人心驚膽戰的是,村裏的幾個女孩也瘋狂的跳進水裏,家人攔都攔不住。
太爺一直在河裏討生活,不僅撈過各種稀奇古怪的東西,甚至連屍體也撈過很多具。遇到這種怪事,村民自然就想到了太爺,全村人都來求太爺想辦法。
有人說,“是河神要祭品了,村裏纔會發生這種事。”給河神獻祭的傳說由來已久,只是近些年來,已經很少有人那麼做了。
太爺皺着眉頭,望着跪在院子裏的鄉親。他尋思了一會,說道,“你們都回去吧!晚上把門窗關好,誰也不許出門。我會想辦法的。”
鄉親們非常信任太爺,按照他的吩咐,都回家去了。
當天夜裏,太爺帶着那條老得沒毛的大黑狗,划着船下了水。
第二天早上,他才精疲力竭的回來。他坐在地上,身邊擺着一口一人多高,一丈多長的鐵皮箱子。
鐵皮箱子鏽跡斑斑的,應該是他從河裏撈上來的。沒人知道,這一夜他做過甚麼。
太爺吩咐村長,把村裏的木匠和年輕人都召集來,讓他們在靠近河邊的一塊高地上蓋了座河神廟。
他又讓工匠雕刻一尊河神爺的塑像,並把箱子埋在河神像下面。
村民齊心協力,只用了兩三天時間,河神廟就蓋了起來。這招果然管用,村裏再也沒出過事,他們把太爺當成神仙一樣看待。
可太爺卻一直苦着臉,並把後事跟家人交代好。
在河神廟蓋完的第二天早上,就有人看到太爺跪在河神廟前七竅流血而死。
有人說,因爲太爺惹怒了河神,受到懲罰才死掉的。
爺爺繼承了他的事業,仍舊帶着那隻老掉牙的黑狗,在遼河裏討營生。
爺爺對我很好,他總是叮囑我,要好好學習,儘快離開村子。爺爺管得很嚴,從來不讓我下水。
小時候淘氣,我悄悄跟小夥伴到遼河裏去游泳,結果差點被爺爺把屁股打腫。
爺爺一向對我很好,更是從來沒這樣打過我。爺爺沉着臉說道,“記住,以後不能下水,否則誰也救不了你!”
從那以後,我非常聽他的話,再也沒到遼河邊去過。
經過幾十年的風吹雨打,河神廟變得破敗不堪的,人們對於河神的敬畏也減弱了很多。
因爲河神廟是用上好木料修建的,甚至有人把它們拆掉,拉回去蓋房子。
爺爺已經六十多歲,當然沒法阻攔他們。他只能眼睜睜看着他們把河神廟拆得七零八落的,默默的搖頭。
奇怪的是,在他們拆河神廟的當天夜裏,就下了一場大雨。有人聽到哭聲從遼河邊傳來,那種聲音非常滲人。
爺爺搖頭嘆惜着,說道,“都怪他們不聽我的話,現在誰也救不了他們了!”
第二天早上,大夥戰戰兢兢的起了牀,這才發現,拆河神廟的那些人全部失蹤了。
大夥沿着腳印一直找到河邊,腳印最後被河水給淹沒了。
更令人驚恐的是,河灘上還有很多鎖鏈劃過的痕跡,他們更像是被鎖鏈鎖住,然後拉到河裏去的。
大夥這纔想到河神的傳說,他們害怕同樣的事情再次發生,就都來求爺爺想辦法。
爺爺當然知道這件事的嚴重性。他怕自己出事後沒人照顧我,就把我託付給住在村邊破廟裏的陳伯。
陳伯和爺爺年紀差不多少,也是孤身一人。他跟爺爺關係很好,有些擔心的跟爺爺說,“老沈,潮兒還小,離不開你。這件事你就別管了。”
爺爺苦笑着說道,“這是我們沈家人的宿命,誰也逃不過去的。”
爺爺除了讓村民把河神廟恢復原樣之外,還讓木匠幫忙打了一口棺材。
棺材一人多高,跟太爺埋在河神廟裏的那口鐵箱倒是差不多大小。
當天半夜,爺爺帶着老黑狗,趕着馬車把棺材拉到河灘上,然後很喫力的把它裝到船上,划着船向河心而去。
第二天天快亮時,爺爺纔回來,他滿身都是泥,就像洗了個泥水澡似的,一進屋就倒下了。
我一夜沒睡,一直在等着他。見他回來,趕緊幫他清洗乾淨。
這個時候,陳伯也來了。爺爺滿臉不捨的看着我,並囑咐着我,“潮兒,你是困龍命,不能入水,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爺爺的話很讓我疑惑,俗話說困龍入水才能大展拳腳。
爺爺給我解釋着,“潮兒,我就想讓你像別人一樣平平安安的活一輩子。不要步我和你太爺的後塵。”
爺爺看着陳伯,叮囑他,“老陳,以後就得麻煩你幫我照顧他了。你要記住我說過的話。”
陳伯的眼圈紅了,說道,“你放心養傷,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爺爺指了指那隻蹲在牆邊的老黑狗,跟我說,“以後我就把它託付給你了。”
黑狗眼裏滿是悲哀的神色。一般來說,狗只能活十幾年,可它親眼見過太爺去世,如今爺爺也要死在它面前。它足足陪了我們家兩代人。
爺爺說完話,很快就嚥了氣。村裏人都記着爺爺的好,幫我一起處理好爺爺的後事。
我遵照爺爺的吩咐用心讀書,只是天賦有限,高中畢業後沒考上大學,只得回家打理爺爺留下的幾畝薄地。
平時有陳伯照應着,日子也算過得去。
除了遵照爺爺的吩咐,初一,十五給河神上香之外,平時我很少到河神廟裏去。
因爲給我的感覺,爺爺以及太爺的死,都跟它有關係,它就是我們沈家人的剋星。
我管老黑狗叫黑子,它倒是不怎麼讓我操心。
它的水性很好,一見水就變得非常興奮,經常獨自去河裏捉魚,並把最肥美的鯉魚給我帶回來。
我以爲自己會像爺爺所說的那樣,一輩子也不接觸遼河,然後平平靜靜的過完一生。
可我們沈家就像被詛咒了一樣,根本沒人能擺脫這種宿命,同樣的事情,很快就發生在我身上。
在我二十二歲那年夏天,又遇到一場前所未有的大雨。遼河水把整個河牀都灌滿,似乎隨時都能漫出來。
我們沈家雖然不再發水財,可別人卻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特別是劉德海一家人,他有五個兒子,都長得膀大腰圓的,在村裏簡直就是一霸,從來沒人敢招惹他們。
因爲擔心河水把村子沖毀,村裏人都到堤壩上去躲避,那裏的地勢要高很多。堤壩上黑壓壓的都是人,河裏有很多條小船在划動着。
因爲上游有村子被河水淹沒,好多東西都被衝下來,大夥爭先恐後的把好東西撈到船上來。
除了一些木料之外,甚至還有活着的家畜順着水流漂下來。不過小半天時間,大夥的收穫都很不錯。
我站在人羣裏面,黑子臥在我腳邊。河心處水流很急,旋渦翻滾着向下遊流去。
黑子忽的站了起來,它變得很緊張,尾巴都垂了下來,目不轉睛的盯着離旋渦不遠的地方。
順着它的目光望去,我看到一條巨大的紅色身影正從水面上遊過。
那是一條將近兩丈長的巨大紅鯉魚,我長這麼大,從來沒見過這麼大的鯉魚。
它從頭到尾全是鮮紅色的,就像被血染過似的。它遊動的速度並不快,給人一種很優雅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