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西北，傍晚，槐花村裏家家戶戶都飄着飯香。
剛滿五歲的姜筱筱聞着這香味，肚子咕咕直響。
她正站在門口，翹首等着嬸嬸和堂妹回來。
鎮上逢三趕集，今天正好初三，嬸嬸一大早就帶着堂妹去了鎮上，要晚上才能回來，臨走的時候給家裏的幾頭豬留了喫食，卻唯獨沒給姜筱筱留飯菜。
姜筱筱只能去地裏撿一些別人不要的爛菜，煮成糊糊將就填了肚子，這會兒早就已經餓得頭昏眼花。
其實家裏還有大米和麪粉，可那不是她能碰的。
嬸嬸說，她是這個家裏的拖油瓶，說她的死鬼爸媽偷了家裏的錢，丟下她獨自快活去了。
所以，她沒資格上桌喫飯，只配跟狗同吃同睡。
嬸嬸還說，她連狗都不如。
不聽話的狗都能賣了換錢，而她卻連村裏那些死了老婆的光棍漢都沒人要。
正想着，一顆石頭突然砸到她臉上。
“看，那不是姜家的小傻子嗎？”
“她不是小傻子，她是小偷！”
“對！她爸媽是小偷，小偷生的孩子，肯定也是小偷！”
說這些話的，是村裏幾個小男孩，他們平時就喜歡戲弄姜筱筱，喜歡看姜筱筱落荒而逃的樣子。
這會兒姜筱筱家裏沒人，他們自然更加肆無忌憚。
姜筱筱果然被嚇得紅了眼，像只兔子似的扭頭就鑽進屋裏了。
幾個男孩見狀鬨堂大笑，罵她是傻子，小偷，膽小鬼，鼻涕蟲。
姜筱筱聽着外面傳來的嬉鬧罵聲，眼淚在眼眶裏打轉轉。
她纔不是小偷！
她爸爸媽媽也不是小偷！
姜筱筱記事很早，即便她媽媽在她一歲半的時候就離開了，可她腦子裏卻依稀記得，媽媽臨走時不僅沒有偷東西，而且還留下很多錢，裝在一個大信封。
那時候姜筱筱才一歲，看不懂媽媽在做甚麼，只是把這一幕記在了腦海。
等她長大了，想明白了，卻沒有人相信她的話。
誰會相信一歲半的小奶娃能記事呢？
“姜筱筱！你這個死丫頭，又躲哪兒偷懶去了”
門口突然傳來的怒喝，嚇得姜筱筱手一抖，手裏的鐵盆碗掉在地上，哐噹一聲。
下一秒，房門砰地一聲從外面拉開，嬸嬸江清梅瞪着眼睛，滿臉怒容：“你在幹甚麼？偷喫？”
姜筱筱嚇得身子都在抖：“我、我沒有......”
啪！
狠狠一巴掌落下來，打得姜筱筱腦子裏嗡嗡直響。
“不是偷喫你拿着豬飯盆做甚麼？你這賤骨頭的東西，我平時是少了你喫的還是少了你喝的，連豬喫的東西你也要偷！”
姜筱筱臉色一陣白：“我沒有，嬸嬸......”她邊哭着辯解，邊蹲下身，想把落在地上的豬食盆撿起來。
這時候，門外那些看熱鬧的小孩也圍了上來。
看姜筱筱捱打，也是他們日常的樂趣之一。
爲了讓江清梅繼續打姜筱筱，他們使勁在旁邊煽風點火。
“江嬸，她撒謊！她就是偷吃了，我們都看到了！”
“是啊是啊，我親眼看到她偷喫豬食了，喫得可香了！”
“姜筱筱就是個小偷，騙子！江嬸你別信她！”
江清梅一聽這話，果然更加上頭，拎起旁邊的扁擔就朝姜筱筱身上打來。
姜筱筱嚇得趕緊飛奔着躲開。
這扁擔可不比巴掌，巴掌落下來頂多是疼兩天，可這麼粗的扁擔要是落在身上，只怕十天半月都下不了地！
“嬸嬸！我真的沒有偷豬食！”
可江清梅哪裏聽得進她的辯解，抓起扁擔就追了上來。
姜筱筱雖然長得瘦小，身子卻很靈活，加上從小就捱打，若是平常肯定能躲開，可今天因爲沒喫飽飯，跑了幾步便沒力氣了，身上很快便多了好幾道青紫淤痕。
最終，還是堂妹姜小薇嘟囔了一句肚子餓了，姜筱筱才從扁擔下解脫出來。
但江清梅顯然不打算就這麼放過姜筱筱。
她扔給姜筱筱一個看着比她還高的背篼：“去地裏挖幾個蘿蔔回來，動作快點，要是太陽落山了還沒回來，今晚你也別喫飯了，晚上跟大黑睡！”
大黑是家裏養的狗，平時跟姜筱筱就很親。
聽到自己名字，大黑嗷嗚一聲便湊到了姜筱筱身邊。
姜筱筱拿袖子擦掉臉上的眼淚，忍着疼爬起來，背起那個大背篼，身子一晃一晃地往後山方向走。
嬸嬸種那幾個蘿蔔在後山。
後山其實是一片墳地，村裏誰家老了人，都是在後山找塊地埋了，除了祭祀，平時沒人會來這邊。
就連那幾個看熱鬧的小男孩，聽到姜筱筱要去後山，都歇了跟過去戲弄她的心思，沒人樂意大晚上去墳地溜達。
後山有條小水溝，看着窄窄的，其實水很深，據村裏老人說這是黃河的支流。
江清梅的蘿蔔，就種在那水溝邊上。
雖然渾身都疼，可姜筱筱怕喫不上飯，一點不敢耽誤，很快拔了幾個蘿蔔扔進兜裏，準備起身。
不料這背篼重量，遠超過她的預期。
姜筱筱起身的瞬間，腳下沒踩實，撲通一聲便摔了回去，身上疼就不說，兜裏的蘿蔔更是瞬間滾落出去。
姜筱筱頓時急了：“我的蘿蔔！”
小丫頭連滾帶爬，可還是來不及。
眼睜睜看着那大白蘿蔔滾進旁邊的水溝裏，姜筱筱想都沒想，猛地一下便鑽進了那水溝。
撲通！
撲通！
撲通！
河對岸。
穿着白T恤，黑色長褲的少年，正在專心畫畫。
在聽到第一聲落水聲的時候，他以爲是有人往河裏丟了顆石頭，所以沒抬頭。
第二聲的時候，他微微皺了下眉。
第三聲的時候......
他終於忍不住抬頭，剛好看到一個瘦得跟猴子似的小東西扎進了那河溝裏。
要不是隱約聽到她喊了一聲蘿蔔，他可能真的會以爲那是隻猴子，而且還得是隻笨猴子。
少年放下手中的畫筆，站起來，走到了河溝邊上，脣角抿成一條線。
這河溝，比他預想中深很多。
附近看着也不像是有人的樣子。
所以，這小猴子既然敢跳下去，應該也能自己遊起來吧？
少年站在岸邊等了兩分鐘，卻見那河面上一點動靜都沒有。
他終於坐不住了，脫掉外套，撲通一聲跳進了河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