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想和你好
【1】
第二天葉微因就出院了。爲了防止這種小意外再次發生,賀榮光提醒了幾次,讓葉微因趕緊找保姆。葉微因沒法,只好給張美琪打了電話。由於事先打好了招呼是一個月以後,張美琪並沒做好準備,她還在一家公司上班。當聽到葉微因讓她明天來她家,她有點懵。這個新工作她才做了半個月,要是她現在離職,老闆肯定不會給她算工資,也就是說她這半個月白上了。如今的她和蔣大偉根本經不起這點損失。
張美琪其實也不想去當甚麼保姆。怎麼說自己也是名牌大學畢業,去當個文盲都能做的保姆,心裏本身就不平衡。但自己的老公千叮萬囑,務必要抓住“賀遲遠”這條線。她明白,伺候好了葉微因,葉微因會幫她吹吹枕邊風,到時候,賀遲遠肯定會伸出援手,牽一牽做房地產的老公。
張美琪咬咬牙:“行,我明天就去,對了,你的家在哪裏?”
這話問倒了葉微因。她只管住,沒問過具體住址,她出門,從來是賀遲遠接送。葉微因按住話筒,轉頭問了問正坐在沙發上給她削蘋果的賀遲遠:“大叔,我們家的地址是甚麼?”
賀遲遠自然能猜到她們剛纔的對話,他便說:“我們去接她吧。讓她告訴我們她的地址。我們明早去接她。”
“哦。”葉微因應着,然後鬆開話筒,接着講電話,“阿遠說我們明早去接你,你直接告訴我你的地址好了。”葉微因想找一支筆記錄一下,奈何周圍似乎沒有。
聰明如賀遲遠,都能猜到她想做甚麼了,直接掏出自己的手機給她。
葉微因領會,打開備忘錄,記錄了張美琪報的地址。
葉微因掛完電話,對賀遲遠說:“美琪要住在家裏,家裏應該給她準備一下。我們去超市?”
賀遲遠想了想:“我去吧,你老實呆在家裏。”
葉微因根本是個閒不住的人,但她也不直接要求,而是拐着彎說:“嗯,你去吧。我給你去煲湯,順便打掃一下。哎呦,地這麼滑,感覺會摔倒啊!”
“……”賀遲遠看着葉微因微笑的臉,深深地無力,“那還是帶你一起去吧。”
“嗯,我去換個衣服。”葉微因雀躍地跑進屋裏換衣服去了。
賀遲遠看着葉微因一蹦一蹦的背影,腦海裏忽然閃現出那天在病房裏痛哭流涕的葉微因,心口一緊。真的不像一個人啊,到底是甚麼原因讓她哭成那樣?
賀遲遠是個特別的富二代,家裏沒遭到過變故,一直走在上層社會。然而他卻喫過方便麪啃過麪包,做過侍應生,和十幾個人住過一間五十平米的出租房。這都是他一人呆在國外勤工儉學的日子。他只是想知道,失去家庭,他能不能活。實踐證明,失去優渥的背景,他照樣能活,只是過得很苦。更重要的是,失去這樣的家庭,無論自己怎麼優秀,都會被人看不起。
葉微因是個居家的女人,到了超市,她懂得該買甚麼,不該買甚麼。她沒有喫零食的癖好,逛了一圈超市,都是買必備的家庭用品。賀遲遠見葉微因買齊了一個人的日常生活用品,不禁誇獎她:“你挺會照顧人的。”
葉微因相當臭屁地笑道:“那是,被我伺候過的人,沒一個不誇我的。”
賀遲遠靜靜地看她兩眼,莞爾:“我有沒有這個福分?”
葉微因想了想:“看你表現。”
“我的表現不夠好?在埋怨我對你不夠親熱?”賀遲遠挑了挑眉。
葉微因一愣。她的異性朋友不多,很少有人跟她開這種玩笑,即便後來交了男朋友,林暮年大多時間是安靜的,更不可能開這種玩笑。葉微因不像李欣桐那樣已經練就了金剛不壞之身,她一下子臉通紅起來,羞得她噴了一口:“流氓。”
然後,灰溜溜地推着車跑了。
這種小女生的姿態,在賀遲遠曾經的衆多異性朋友當中,早就銷聲匿跡了。賀遲遠見葉微因這副模樣,覺得十分有趣,嘴角上彎,尾隨其後……
兩人在結賬的地方遇見了同樣在另一條隊伍裏等待結賬的露露和林展。露露先認出了葉微因,沒心沒肺地大叫:“林家小媳婦,林家小媳婦。”
葉微因轉頭看去,見到了露露,意外中又帶着驚喜。她把推車遞給賀遲遠,便跑到露露身邊:“林家大媳婦,這麼巧?你們回C市生活?”
“對啊,林展的公司把他派到C市的分公司。我看他一個人可憐,就跟過來了。”
“老婆,你又不老實了,明明是不想跟我分開,纔跟過來的。”
露露本想跟他繼續對着幹,但看見葉微因身後的賀遲遠,一下子靜音了。林展見平時很能諷刺的老婆忽然不說了,有些不習慣,發現老婆在看人,順着她的眼神,越過葉微因看到她身後的賀遲遠,也是一愣。
葉微因回頭,看賀遲遠已經站在她的身後了,推車裏的東西正在結算。葉微因懂,現在這個時候不是打招呼的時候。葉微因向他們介紹賀遲遠:“這位是我老公,賀遲遠。”
賀遲遠朝他們微笑地點了點頭。
露露一愣,神情很複雜。倒是站在她一旁的林展,仰視地朝賀遲遠點點頭,算是打招呼了。
葉微因回頭看了看正在結算的東西,覺得時間差不多了,她對面前的兩位學長學姐抱歉地說:“我們有空再聚,先留個電話聯繫吧。”
“好。”林展掏出手機,按了撥號頁面。葉微因報出了自己的號碼。不一會兒,葉微因的手機響了。知道號碼撥通成功,林展掛了電話。
賀遲遠這時候掏出自己的名片,遞給林展:“微因要是沒接電話,你們可以打我的電話。”
林展雙手接過。
葉微因和賀遲遠走後,露露才發作:“林家小媳婦嫁人了,新郎不是我們家暮年。大爺的,我以爲他們早晚會重新和好在一起。”
林展捧着賀遲遠的名片,神色不好地說:“嫁的不是一般人。”
露露處於爲林暮年憤憤不平的狀態中,沒好氣地說:“不就長得好看嗎?我們家暮年也不差,旗鼓相當!”
林展把賀遲遠的名片放在露露的面前,憂心忡忡。
露露定眼一看,整個人都傻了。不湊巧,林展的公司最近和一家公司在談項目,這家公司正好是賀氏集團。所以林展比誰都清楚賀氏集團的實力。賀氏集團乃是C市地產的龍頭老大。賀家不僅財大氣粗,背景更是不可估量。
露露萬萬想不到,曾經的林家小媳婦居然攀上了這個高枝,簡直比麻雀飛上枝頭當鳳凰還要讓人覺得不可思議。
林展皺了皺眉:“不過據我所知,賀家的那個少爺是不婚主義者,爲人也很風流,怎麼會結婚,而且還娶了微因?兩人根本就是門不當戶不對啊。”
“一定不是真愛!”露露插了一句。
林展忍不住白了他老婆一眼。哎,曾經大學時的“雙林”時代真的再也回不去了。一想到林暮年,林展都替他心疼了一會兒。他和林暮年一個寢室,對他多多少少有些瞭解。林暮年是那種不愛說話,喜歡把事藏在心裏的男人。平時只會安靜溫暖地笑,只有一次看見他神情落寞,臉上的悲痛那麼明顯。
那一天是他和葉微因分手的日子。
他還記得,林暮年對着一本他愛看的書發呆,好不容易恢復,忽然問他:“林展,微因喜歡甚麼?”
他答:“這要問你自己,我怎麼會知道?”
林暮年說:“她喜歡《動物世界》,她喜歡我,我真的知道。”
對於林暮年這種莫名其妙的問題,匪夷所思的答案,他不明白。他只看得明白,林暮年傷心了。
【2】
賀遲遠似乎心情不大好。葉微因觀察他好一會兒了。賀遲遠平時開車的時候,會有一搭沒一搭地說幾句,但此時此刻,他出奇地安靜,正眼看一下葉微因的時候都沒有。
葉微因戳了戳他的手背,順利得到了賀遲遠的一個眼神。葉微因佯裝可憐地朝他眨巴眨巴眼:“你怎麼了?”
賀遲遠淡淡地掃了她一眼,一句話也不說,轉頭繼續開車。
這下葉微因百分之百肯定,賀遲遠有問題!
葉微因不是個不依不饒的人,更不愛鑽牛角尖。但若是和她扯上關係,她就特別在乎。她敢肯定,賀遲遠忽然的不對勁,是和她有關係的。不過,現在在車上,不適合問。於是她想等到適當的時機對賀遲遠刨根問底。
可惜,賀遲遠沒給她這個機會。
賀遲遠忽然開了口,他問:“林家小媳婦甚麼意思?”
葉微因一時反應不過來。
“你的前男友是那個矮子?”賀遲遠認得林展,他公司最近合作項目的合作公司代表。
葉微因這才明白賀遲遠問的是甚麼了。她很尊重林展學長,覺得賀遲遠賜予他的外號太難聽了。她皺了皺眉,不悅地說:“你不覺得你太過分了嗎?”
賀遲遠毫不理會葉微因的憤怒,譏諷地扯着嘴皮:“那個矮子還挺有見識的,知道換個高點的女人,畢竟……身高會遺傳,可能影響下一代!”
葉微因怒了,狠狠地瞪着賀遲遠:“你到底想表達甚麼?你這麼嫌棄我,信不信我帶着孩子跑路!”
賀遲遠沒再說話了。但他握在方向盤的手由於太用力,手指有些發白。車內一下死一般的安靜。葉微因餘怒未散,撇着頭望着窗外的風景,心情跌入谷底。她很想和他好好相處,但好像處處遭到他的嫌棄,她突然覺得很悲哀。
當年跟林暮年毅然分手,就是知道他不夠愛自己,以後的婚姻也不會幸福。她深信“戀愛時找個自己愛的,結婚時就找個愛自己的”。她怎麼會答應嫁給賀遲遠?她想,不是因爲賀叔叔,也不是因爲肚子裏的孩子,而是他的那一句話——他說,她想要的他都會給她。那個時候她想,他應該和自己一樣,也是很重視家庭的男人吧,那麼嫁給他是不會錯的。
賀遲遠忽然伸手摸到她放在腿上的纖細的手。葉微因抖了抖,想抽手,賀遲遠卻抓得緊緊的。葉微因皺了皺眉:“幹甚麼?”
賀遲遠不說話,眼睛直視前方,手卻越抓越緊。葉微因緊抿嘴脣,認真地看了他好一會兒,覺得他不會給她多餘的表情了,也便放棄了,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
目的地到了,車也停了下來,但賀遲遠沒鬆手的打算。葉微因耐着性子等他。
賀遲遠終於開了口:“葉微因。”
葉微因愣了一下。因爲賀遲遠從來沒有如此完整地叫出她的名字。她第六感告訴她,賀遲遠要和她說重要的事情。
“我……”
葉微因屏住呼吸。
賀遲遠見葉微因這麼緊盯着自己,有些不自在地咳嗽兩聲:“我們好好過吧。”
“啊?”葉微因不甚明白地看着賀遲遠。
賀遲遠不願再說第二遍,皺了皺眉,語氣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變化,兇巴巴地說:“你沒聽懂?”
葉微因點頭。
賀遲遠咬牙換了另一種表達:“你覺得我怎麼樣?”
“不怎麼樣。”葉微因快速地回答。
賀遲遠後面準備的話被哽住了。
“然後呢?”葉微因歪着頭好奇地等下文。
“沒然後了……”賀遲遠鬆開了葉微因的手,直接下了車。葉微因見賀遲遠的臉瞬間黑化,不明所以。她剛纔只是很誠懇地說出自己的看法,哪裏惹到他了?葉微因迷茫地跟着下了車,屁顛地跟在賀遲遠的身後。
回到家中,葉微因開始收拾客房,爲張美琪的到來,準備妥當。
賀遲遠冷冷地看着她熱情地忙來忙去。
葉微因很快出了一層薄汗,她抱怨地看着悠閒的賀遲遠:“你怎麼這樣?不來幫幫忙?”
賀遲遠歪嘴一笑,從沙發上起身,朝葉微因所在的洗手間走來。葉微因剛想誇他賢良淑德,賀遲遠卻錯過她,來到洗漱臺,開了水龍頭洗了一把手,便又坐回沙發上去了。
葉微因看傻了。
賀遲遠隨手拿起桌上葉微因買來的烘焙雜誌,淡漠地說:“我是個不怎麼樣的人。”
“……”
【3】
賀遲遠和葉微因很早就起牀去接張美琪。孕婦嗜睡,在去的路上,葉微因不停地打着哈欠。賀遲遠不禁挖苦她:“我去接就好了,你非要跟過來。”
葉微因一邊打着哈欠,一邊說道:“我不去不像話,畢竟是我大學同學。”
“不過是大學同學而已。”賀遲遠不以爲然。
葉微因狠狠白了他一眼:“話不能這麼說,能相遇就是一種緣分,而且張美琪爲人還不錯。”
賀遲遠只抓住了她前半句,他朝她不懷好意地笑道:“那你說我們是甚麼緣分?連孩子都有了。”
葉微因在心裏暗暗罵他老流氓,咬牙切齒地說:“孽緣!早斷早超生。”
賀遲遠似乎料到葉微因會這麼說,反而笑得極爲開心:“孽緣,是該刻骨銘心的。”
她纔不要刻骨銘心,她只想要平平淡淡的生活……
張美琪住的地方並不好,她和蔣大偉家境都一般,兩人爲了愛情,決定留在C市打拼。理想很健康,現實病入膏肓。工作難找,高不成低不就;房租太高,稍微低點的,住宿條件就很差。
張美琪沒給葉微因自己住的地址,她住的那個地方條件太差,她自尊心很強,無法容忍她最不看好的葉微因瞧見她的慘狀。所以她選擇了離她住宿比較近,條件還算不錯的地址。
但張美琪還是走了五條街道纔到約定的地方。她穿着高跟鞋,足足走了半個小時,她覺得自己的腳已經火辣辣的了。畢竟是被僱傭者,她選擇了早到。大冬天的早上站在路口吹寒風,張美琪覺得又冷又餓又痛。
怎一個慘字?
“美琪。”一輛豪車從一個路口拐了進來,車窗有頭探出,長髮颳得凌亂,正是形象全無的葉微因。
正在開車的賀遲遠呵斥了一聲:“二百五,關窗,小心感冒。”
葉微因老實地關了窗戶:“我睡得好不踏實啊,睡了一路,感覺脖子都要扭斷了。”
“那是因爲不會找個舒服的姿勢。”
“哦。”她不到一秒,臉上便顯得迷離,隨即打了個哈欠。
賀遲遠抖了抖眉,這種境界已修成精。
賀遲遠把車停在張美琪的面前,叮囑葉微因:“你別下車了,外面冷。”
“嗯。”葉微因又打了個哈欠,擺出各種姿勢,試圖找到一個舒適的姿勢。賀遲遠下了車,朝張美琪露出禮貌的微笑:“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
張美琪愣了愣,傳說中地產大亨的兒子居然這麼謙和?瞧着賀遲遠那張過分英俊的臉,她有些不好意思:“沒事,我也剛到不久。”
賀遲遠伸手接過她手中的行李,利索地搬到後備箱裏。張美琪站在他身後細細打量。出於對鼎鼎有名的人物的好奇,她觀察得很細緻。她發現,賀遲遠穿着深藍色軍裝款大衣,身形襯得很健康挺拔。海拔也高,起碼一米八五。他與一米六都不到的葉微因真的不般配。再看這輛車,張美琪不禁感嘆,她和老公蔣大偉連一輛十萬的車都買不起,這輛邁巴赫,他們打拼一輩子都不可能了。
賀遲遠忽然回頭朝她笑道:“你的東西很輕,會不會帶着少了?要不要你再上樓拿點過來?”
張美琪沒料到賀遲遠如此平易近人,甚至還關心她,她有點受寵若驚地擺手:“差不多了。再說,要是缺甚麼,回家取也是很方便的。”
賀遲遠也沒勉強,朝她點點頭。他探頭看了看副駕駛位的葉微因,她還在努力找舒適的位置睡覺,眉心隆了起來,顯然有點難受。張美琪也看到葉微因萎靡不振的樣子了,關懷地問:“微因怎麼了?”
“早上七點起來,太早了。她懷孕後比較嗜睡。”
呵呵,七點起來算早?她平時都是五點半起來趕最早的地鐵去上班。懷孕就了不起?當初她也懷過,但是兩個人都沒能力養,只能把孩子流掉了。想起這件事,張美琪心裏泛起一陣酸楚。
“你會開車嗎?”賀遲遠忽然問張美琪。
張美琪不明所以,但還是老實地回答:“我大學學過,不過拿了證後就沒再開過。”身上的錢都用在生活上,哪裏還有閒錢買車。
“車給你開,我幫你設導航,你照着導航開就行。”賀遲遠如此提議。
張美琪嚇了一跳,膽戰心驚地擺手:“這怎麼行?讓我這馬路S手開豪車?撞了我賠不起。”
“沒事,撞了算我的。”
“……”張美琪想不明白,賀遲遠爲甚麼突然讓她開車?肯定不是一時興起!
很快,張美琪就知道原因了。
賀遲遠把自己當人肉墊,讓葉微因躺在自己的大腿上,他的一隻手護住她的身子,防止車的速度導致的慣性讓她摔着。張美琪通過後視鏡偷偷地看了幾眼坐在後面的兩個人,葉微因的眉心舒展開來,睡得很安詳,而賀遲遠則在小心翼翼地護着她,偶爾眼神流露出關懷。
張美琪抿了抿嘴,胸悶了悶。
她平時和蔣大偉連說話的時間都很少。各自上各自班,不是他加班,就是她加班,一回家就是倒頭睡。她都感覺不到有老公了,而是有一個同租的室友。大學時的熱戀,早已不復存在。
這難道就是貧賤夫妻百事哀嗎?
張美琪的嘴脣抿得幾乎蒼白,眼睛不經意瞟向護欄,握着方向盤的手忽然握緊,一口氣不敢喘出來,她把方向盤朝護欄那邊輕微地打過去。當要撞的時候,她的嘴脣已經在抖了,最後還是咬牙急打方向盤,躲過了一次撞擊事故。
賀遲遠的身子晃了又晃,不禁皺眉道:“方向盤握穩點。”
張美琪大氣都不敢喘一下:“對不起,我有點緊張。”
“沒事,我理解。你只管開就行。”賀遲遠的聲音依舊那樣彬彬有禮。
張美琪便沒再做聲,認真地開車。
車很順利地到達賀遲遠的公寓。
賀遲遠輕微地拍了拍葉微因的臉頰:“微因,到了。”
葉微因睡眼蒙朧地起身,迷茫地環視一週:“到了?好快。”
“可不是,張小姐的車技很不錯。除了剛開始不穩,後面就不急不躁了,開得完全不像是新手。”賀遲遠非常謙和地誇了張美琪一頓。
張美琪有些尷尬地笑了笑。
“美琪做事一直都很認真。上大學考四級的時候,我們宿舍四個就只有美琪一個人認真複習。”
“然後呢?”
“哈哈,然後我們四個都考過了。”葉微因笑得很開心。
張美琪的臉色有些不好看,雖然葉微因說的都是事實。她那麼努力,理應得到該有的回報,但其他三個室友連一個單詞都沒背,卻也一次性地過了四級,她覺得很不公平。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她們三人的英語成績本來都很出色,只有從小城市過來的張美琪,英語基礎要差一些。
賀遲遠見葉微因得意,不免哭笑不得。他把她扶正:“先起來,我腿都被你壓麻了。”
葉微因朝他笑得燦爛:“謝謝老公的關愛。”
賀遲遠微笑:“有甚麼獎勵?”
然後葉微因朝着賀遲遠的臉頰“啵”了一下。
嗯,正合他意。
當大燈泡的張美琪坐在駕駛位上有些尷尬。雖然她沒扭頭看後面,但她有耳朵,能聽得見。她和宿舍其他三個人的關係很一般,是很多原因造成的。她覺得李欣桐太漂亮了,席慶諾太有個性了,她和她們兩個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
而她對葉微因的疏離,是嫉妒。
葉微因長得沒她好看,讀書也沒她好,又膽小怕事,人也不夠聰明。可她人緣極好,又和林暮年交往,連李欣桐和席慶諾都視她如姐妹。彷彿世間所有的美好,都被一無是處的葉微因佔了。
當她得知,葉微因和林暮年分手了,她沒有爲她難過,反而覺得這纔是公平,有着解恨的開心。
賀遲遠走到駕駛位旁,打開車門,對依舊坐在位置上發呆的張美琪說:“車我停到車庫去,你先陪着微因上去吧。”
張美琪點頭,隨即下車。葉微因朝張美琪走來,拉着張美琪的手,高興地說:“上樓去,看我給你準備的房間。”張美琪不甚情願,被葉微因連拉帶拖地進了公寓。
賀遲遠自己買的公寓屬於高檔公寓。不帶上公共面積,有260平米。張美琪一進門,撲鼻而來的茉莉花香讓她嗆了好一會兒。葉微因見張美琪不停地打噴嚏,關心地問:“怎麼了?”
“我對花香有點過敏。”
“啊?”葉微因面露爲難的樣子,“我倒是無所謂,可這是賀遲遠必備的香味。讓他不要這香味,恐怕不大可能。”葉微因這是說大實話。從她認識賀遲遠起,賀遲遠對茉莉香味有着近乎偏執的喜愛,凡是能帶香味的東西,必定是茉莉香。
“沒事,適應一下就好了。啊欠……”張美琪又打了個響亮的噴嚏。
葉微因覺得很抱歉,拉着她去了她爲她準備的房間。
乍一眼瞧葉微因爲張美琪準備的房間,便知道葉微因是用了心準備的。張美琪坐在牀上,彈了兩下,很好的慕斯牀。她環視整個房間,與她住的出租房差距太大了。簡直一個天一個地。
張美琪心裏不禁又泛酸了。一想到蔣大偉爲了事業讓她過來做保姆,心就糾一塊。這就是她選擇的愛情嗎?
正在此時,門外有關門的聲音。她們知道是賀遲遠回來,默契地一同走出去迎接。一出門,張美琪便因爲茉莉花的香氣打了好幾個響亮的噴嚏。
賀遲遠剛脫好鞋,聽見幾個噴嚏聲,順便關心地問了句:“怎麼了?”
張美琪沒開口,葉微因先開了口:“家裏的茉莉香薰的,美琪她過敏。”
賀遲遠瞭然地點頭:“那我把薰香扔了。”
張美琪不好意思地制止,“不用了。”
“沒事。”賀遲遠朝張美琪露出溫潤的笑容。張美琪一陣恍惚,心漏了一拍。葉微因哪裏發覺張美琪的變化,還開玩笑地說:“阿遠對你真好。這事要是放在我身上,他肯定不理。美女果然不一樣啊。”
張美琪的臉瞬間通紅。
晚上一起喫飯,張美琪做的飯菜,賀遲遠猛誇:“你的手藝真好。你的老公很有口福。”
張美琪笑了笑,略顯尷尬。
葉微因卻對賀遲遠說:“現在有口福的是你。”
賀遲遠反脣相譏:“你要是有這個廚藝,我就不嫌棄你了。”
“哼。”葉微因甩了甩頭,悶頭扒飯。
晚上,葉微因洗完澡從浴室走出來。賀遲遠在牀上看書,見葉微因來了,隨意地說:“要喝牛奶嗎?”
葉微因“嗯”了一聲。賀遲遠便起身,穿上拖鞋走出臥室。路過客廳的時候,見到張美琪穿着睡衣歪頭睡着了,對面的電視還在閃爍……賀遲遠皺了皺眉,心有不快,上前關了電視,就朝廚房走去了。
原本睡着的張美琪悠悠地睜開眼,眼裏流露出莫名的失望。
賀遲遠熱好牛奶從廚房走了出來……
張美琪聽到腳步聲,又佯裝睡着。
賀遲遠毫不遲疑地徑直回了房間。葉微因正在玩手機,連頭都沒有抬起來。賀遲遠把牛奶送到葉微因的面前,葉微因依舊盯着手機:“等下,你先放着。”
賀遲遠掃了一眼她的手機,見她在玩遊戲,忍着不悅不發作。賀遲遠活了將近三十個年頭,遊戲他從來沒碰過,也不屑碰。他覺得玩遊戲浪費時間金錢,他情願利用空閒的時間看書或者給自己足夠的休息時間。
“啊,死了。”葉微因惋惜地看着自己的手機,準備再來一盤,抬頭卻見賀遲遠面有慍色,識趣地放下手機,從賀遲遠手裏接過牛奶,雙手捧着喝了起來。
哎,這就是代溝!葉微因頗爲自己惋惜嘆息。
葉微因突然問賀遲遠:“你平時玩甚麼?”
賀遲遠坐在一旁的沙發上,捧着心靈雞湯,淡淡地說:“你不是當我過的祕書嗎?日程你應該懂。”
葉微因回憶賀遲遠的日程。上班、開會、下班、騎馬、健身房、高爾夫……
不是上班就是運動。真枯燥!
葉微因忍不住笑話他:“我終於知道你爲甚麼不停地換女友了。你的生活太枯燥了。”
賀遲遠拿書的手顫了顫,從書中抬頭,冷冷地看着葉微因:“你的生活就豐富多彩?只知道玩遊戲?”
“纔不是呢。”葉微因忍不住反駁,“我有做過廣播劇,我的聲音可迷人了。”
賀遲遠眯了眯眼:“廣播劇?”
代溝問題,只會上班運動的老古董當然不知道這是甚麼。
葉微因爲自己年輕而驕傲,她咧着嘴掀被下牀,端着賀遲遠的筆記本跑到賀遲遠那兒,獻寶地打開筆記本,開機要密碼,葉微因朝賀遲遠撇了一眼,寓意明顯。賀遲遠坦然地輸入密碼。
“120917?”葉微因瞄到賀遲遠的開機密碼,心裏默默記住了。嗯,絕對不會告訴賀遲遠,她偷看密碼了。
葉微因找到自己學校的BBS,翻找當年發劇的帖子。雖然時隔兩年之久,但由於林暮年的廣播劇都是經典,經常被頂上來。
葉微因一邊翻,一邊嘟囔:“咦?怎麼還翻不到?難不成刪掉了?”
賀遲遠看了看電腦屏幕上那些八卦帖子。甚麼學校最新的校草排行、甚麼最不靠譜的風雲戀人。賀遲遠感慨,自己是真的老了……
葉微因點開她唯一做主角配的廣播劇。這個帖子當初被置頂了將近一個月,後面的留言成爲史上跟帖最多的帖子。葉微因當時覺得很奇怪,林暮年只是當個配角,有這麼大的反響?後來又自己想想,就明白了。林暮年從來都是主角,當配角,討論的話題當然多。
在廣播劇還在播前奏的時候,葉微因把耳機遞給賀遲遠,頗爲得意地說:“我聲音好聽吧?”
“……”根本還沒開始,他怎麼回答?
這部劇主要講述富二代男主角和灰姑娘的故事。故事不夠新鮮,無非就是相愛卻因爲門不當戶不對而被拆散,兩人經歷各種磨難最後在一起了,只是不如灰姑娘的結局,兩人從小的文化差異與生活差距,給日後帶來各種矛盾,在不斷吵架之中結束了他們的愛情。
葉微因點開的是第一期,總共有三期。第一期的最後是灰姑娘的結局。美好的大結局。
葉微因只接有林暮年的劇。她不夠紅,所以從來不能和林暮年作爲coupling,一直當炮灰女配角。這部是她唯一的女主角。葉微因也知道是她生日將至,廣播社是看在她兢兢業業的份上破例給的角色。畢竟人不紅,出的劇反響不會強烈,喫力不討好。
賀遲遠聽完了第一期,葉微因連忙討糖賣乖:“好聽嗎?”
“無趣。”賀遲遠面無表情地說。
“……”葉微因怒了,騰地從沙發上站起來,“我跟你這個老人家沒有共同話題。”然後她怒蓋筆記本,鑽進自己的被窩。難怪她這麼激動。她覺得她渾身沒甚麼優點,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一個特長,想得到賀遲遠的認可。結果,她自以爲是的優點,在賀遲遠眼裏一文不值,她能不冒火嗎?
賀遲遠叫了葉微因兩聲,見葉微因依舊背對他不理他,嘴角露出無奈的笑容。他又打開筆記本,想找第二期繼續聽。帖子的名字叫《門當戶對》全集,所以不得不翻帖子找第二期。
當他不小心看到一人的回帖,愣了愣。
——林大美人老婆的唯一主角廣播劇?要聽要聽。
賀遲遠抖了抖眼皮,林展長得確實不錯,但也稱不上美人吧?再說身高是硬傷。
——林大美人怎麼不做coupling而是做男配?好奇怪啊!
他翻了幾頁,“林大美人”出現的頻率實在太高了。不知怎的,他現在非常討厭林展。
終於被賀遲遠翻到第二期了,他開始靜靜地聆聽。葉微因的聲音又軟又酥,好似小公主的小嬌氣,這本是賀遲遠最爲鄙夷的類型。可就連他也不知道,他聽下去了,而且很認真地聽進去了。故事進入轉折,以爲會幸福生活下去的男女主角,因爲各種事情大吵小吵,分分合合,彼此的心已經頗爲疲憊了。在不知不覺聽完第二期之後,他開始找第三期。
——都兩期過了,林大美人怎麼還沒出現?真是個超級小配角啊!不爽。
——據說林大美人在此劇裏是男二!
——炮灰男二?好悲劇。
——美人不哭,站起來!
賀遲遠不禁捏了捏自己的額角。現在的孩子啊……
他翻了好幾頁,才翻到第三期的廣播劇,他又開始靜下心來聆聽。故事進入高潮,原本以爲幸福的生活已經破碎,無法再修補了。女主角提出離婚。賀遲遠聽到葉微因那隱忍着悲傷的聲音。
“我一直以爲婚姻有愛情就夠了,因爲互相愛着彼此,不願分開。但我錯了。生活裏我們有太多的不合。在我眼裏值得驕傲的事,在你眼裏微不足道。你對待我的事情,從來不屑一顧。你的生活圈裏,有太多優秀的人,可我的生活圈裏,都是平凡。這讓我很難過。我覺得自己比塵埃還要低微,然而我這顆低微的塵埃卻又不得不依附在上好的藝術品上。這不僅降低了藝術品的檔次,也讓塵埃無所適從。我們一點也不配。”
男聲說:“那塵埃該依附在哪裏?”
“門當戶對的地方吧。”葉微因的聲音帶着無奈與妥協。
“或許你是對的,我答應離婚。”男聲也妥協了。
賀遲遠不禁皺了皺眉。他很反感這個結局。
然而結局並不如此,後來出來女主角的青梅竹馬,他一直對女主角很好,女主角結婚後他便出國留學了。女主角去機場接他,他說了第一句話也是唯一的一句話,他說:“我愛你。”
這就是結局,沒明確表示在一起,卻給人無限猜想的可能,畢竟他們纔是門當戶對。
賀遲遠對這個結局無法釋懷,明明對愛情故事很淡漠的他,卻這麼在意這個故事,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爲甚麼。正在發愣的間隙,廣播劇在唱結尾曲。很經典的老歌,beyond的《喜歡你》,聽聲音,好像是配青梅竹馬被衆人稱爲林大美人的人唱的。
賀遲遠沒在意這首歌,他的注意力集中在跟帖人對結局的評論上。
——好坑!相愛的人不能被拆散!
就是!就是!
——現實真的這麼殘酷?不接受。
對!堅決不接受!
——看在最後和青梅竹馬的林大美人在一起了,就原諒這個結局吧。
甚麼時候在一起了?不要隨意意Y。
賀遲遠很想回復,當手碰到鍵盤的時候,自己都愣了愣。他怎麼這麼在意?一點也不像他的作風,跟個毛頭小子一樣衝動,難道是自己代入了嗎?希望自己這類似的婚姻有好的結局嗎?
賀遲遠耳邊的歌已經停了很久了。忽然,在寂靜的耳機裏,有個男生有些靦腆地說:“微因,生日快樂。林暮年會一直愛你。”
賀遲遠渾身一凜,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重新倒回,再仔細聽了聽。
林暮年!不是林展?
林暮年是誰?
賀遲遠覺得自己太糟糕了,竟然好奇林暮年何許人,竟然在學校的BBS中搜索林暮年的名字。
搜索的結果讓賀遲遠大喫一驚,竟然有超過一百多頁的帖子。
十大校草裏有他……
夢中情人排行榜裏有他……
學校風雲人物裏有他……
最多的是他的作品。廣播劇、畫展、攝影展、研究學術獲獎……
當賀遲遠看見林暮年的照片,他眼紅了。正所謂,情敵見面,分外眼紅。雖然,他不承認自己喜歡葉微因。賀遲遠是個十分自負的男人,他覺得像葉微因這麼普通的女生,不該有這麼個優秀的男朋友。
他又翻回《門當戶對》的帖子,不再走馬觀花地看別人的回帖,而是認真地一個個看下來。
——林大美人願意配配角,肯定是看在他老婆的份上。
——感覺兩人好不配啊,趕緊分手!羨慕嫉妒。
——我終於知道林大美人不配男主反而配男配的原因了。因爲最後和女主能在一起的只有男配!林大美人這是在暗示葉微因,他們纔是門當戶對,他們纔是最配的,他們在一起纔是最幸福的,他們會有好結局!哇塞,林大美人好悶騷啊,這麼隱晦地暗示。
——同意樓上
——同意樓上+10086
——同意樓上+身份證號碼
——你們有沒有聽完歌?歌曲完畢等一分鐘,有林大美人的告白哦!
——真的嗎?我聽完歌就關了。
——我也是!
——哇塞,真的有告白啊。爲甚麼要停頓一分鐘啊?好多人不會聽到的。
——這就是林大美人害羞之處了。明明喜歡老婆喜歡得緊……瞧他唱的歌曲,也是赤裸裸的表白。
賀遲遠覺得自己的手在顫抖,心緒不寧。每個人都有過去,過去的已經過去了,他從不計較這些。可看到葉微因和林暮年的甜蜜過去,過不去的是他。他忽然覺得,過去真不是個好東西。他爲甚麼製造那麼多的過去?明明知道那些都會成爲過去,何不讓自己純淨點?賀遲遠看了很多關於林暮年的帖子,翻到了林暮年在twitter的賬號。
原來,林暮年和他一樣,玩twitter?
twitter在國內被屏蔽了,所以國內並不盛行。twitter、微博和QQ空間異曲同工,通過關注人看別人發表的信息,能看到最近的訪客。
賀遲遠留學的那段時間,沒事總會玩玩twitter,看看時局新聞和朋友的一些動態。自從回國後,登錄twitter比較麻煩,要連接境外服務器,所以他一般上twitter只發表自己的心情,然後就關掉。說白了,twitter是他發泄的地方。
他忍不住連接境外服務器,登錄twitter,輸入林暮年的ID。一般twitter的ID都會選擇自己的真實姓名。賀遲遠用的是自己的英文名字leroy。林暮年用的是自己的中文姓的拼音,lin。
林暮年不經常更新,最近更新的一條心情,是半年前。上面配了一張圖,正是C市最高的樓。
他說:“我來了,你在哪?”
這個“你”指的是誰?
往後翻閱林暮年發表的東西,賀遲遠初步判斷,林暮年是個虔誠的基督教徒,林暮年似乎很喜歡動物,特意去非洲拍了很多動物的照片。當賀遲遠翻得不耐煩的時候,一條心情讓賀遲遠心口驟縮。
——你對我說過的最美情話,我永遠是你的最愛。我一直記得。我從來不畫有生命的動態物,你是知道的。可我忍不住畫你了,記憶裏全是你,是否把你畫出來,你就可以離開我的腦海?我在嘗試。
配圖,是一張素描畫。
賀遲遠認得,是葉微因。
那個男人在想她。那麼葉微因呢?她是否也在想他?
賀遲遠靜靜地關了電腦,心情頗爲複雜地上牀躺下。
你永遠無法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喜歡一個人,直到她可能會離開你。
夜晚,他不能入睡。忽然,有一隻微涼的手伸進他的被窩,不一會兒,有個人直接靠了過來,縮在他的身旁。男人的身體總比女人的暖和,這個女人只是向着暖意而來。
賀遲遠忍不住把頭側過去看葉微因。葉微因的臉很白淨,五官不夠立體,但勝在清秀。她與他以前交往的女性簡直是兩個極端。他以前只跟喜歡錢的女性交往,如此便能明確地知道,她們需要甚麼,彼此之間無需付出甚麼。而葉微因,似乎都不貪這些。
愛情,會讓人心疼,能讓人毀滅,是自己,也是別人。那是多麼可怕的東西?
賀遲遠輕輕撫摸她的臉頰,自言自語,又像是對她說:“我會好好對你。你……別離開我,可好?”
他不想她離開他。
【4】
賀遲遠昨晚失眠了,第二天起來的時候,冬日的陽光早透過窗戶照了進來。他摸摸懷裏,比他早睡的人居然還在沉沉地睡覺?賀遲遠的作息時間非常有規律,一向早睡早起。一日之計在於晨,爲了貪睡而白白浪費時間是他不能容忍的。
賀遲遠起身的動作很輕,但還是吵醒了葉微因。她揉揉眼睛,剛睡醒的語氣頗爲柔軟,糯糯的。她問:“幾點了?”
“十點。”
葉微因驀然睜大眼睛:“你現在才起牀?”似乎對他的晚起,覺得很不可思議。
賀遲遠掀被離牀,拾起衣架上的一件睡衣隨意套在身上:“我去給你做早餐。”
忽然,她想到甚麼:“美琪應該做好早餐了吧?”
賀遲遠頓了頓,這纔想起家裏已經多了個人。要不是葉微因提醒,他都忘記了。他不置可否地說:“我去洗臉,你也早點起牀。”
“一起。”葉微因套了一件外套下了牀。
賀遲遠沒答,嘴角卻不易察覺地露出淺淺的微笑。
張美琪坐在廳裏無聊地看電視,偶爾打個哈欠,偶爾眼光掃了掃斜上方緊閉的臥室大門。她天還沒亮就起牀買早餐了,早餐熱了一遍又一遍,還不見這家主人起牀。有錢人就是舒服,想睡多久就多久,而她不能。
終於,臥室的門打開了。葉微因和賀遲遠同時出來。張美琪立馬跳了起來,面帶微笑地問:“早餐喫油條、牛奶、奶黃包子行嗎?”
葉微因本來想說好,賀遲遠卻先一步說:“你早上出去買的早餐?”
張美琪以爲賀遲遠覺得她大冬天摸黑出去而感動。她笑道:“這是我的本分。”
“本分?”賀遲遠皺了皺眉,任誰都明白他不高興。以葉微因對賀遲遠這些日子的瞭解,早就摸清賀遲遠對喫的及其講究。他不僅講究色香味,還講究營養。油條和奶黃包子,他是碰都不願意碰的。
葉微因怕他發作,擔憂地扯了扯他的衣角,讓他給她一個面子。畢竟張美琪是她的朋友。賀遲遠忍住對張美琪的不滿,淡淡地說:“我來做早餐吧。”
張美琪一愣。葉微因好心地解釋:“阿遠想讓你嚐嚐他的廚藝。”
“你老公還會做飯?”張美琪簡直不敢相信。含着金鑰匙出生的富二代竟然會做飯?不該是從小被人伺候着的二世祖嗎?她那家境一般的老公連用電飯煲做飯都不會。
“何止,大廚級別的。”葉微因頗爲驕傲地說。
以前她做祕書的時候,覺得賀遲遠這人過分挑剔。做了他老婆以後,才知道,賀遲遠有挑剔的資本。他挑剔別人,絕對是自己在這方面已經有一番造詣,足夠優秀了才挑別人的不足。若自己這方面一般,他會默不作聲,不做任何評價。她挺喜歡賀遲遠這種個性的人,驕傲得實在。
張美琪有些好奇:“我去看看他做甚麼。”然後撇下葉微因跟進廚房去看賀遲遠做飯。葉微因也隨張美琪了,她坐在廳裏的沙發上,拿着遙控板按了又按,覺得沒甚麼好看的。她感覺自己有些口渴了,起身去廚房倒水。在廚房門口,她聽見張美琪對賀遲遠說:“哇塞,用牛奶和燕麥做餅?這是哪裏的早點?”
“這是我遊走歐洲,在挪威喫的。待會兒你嚐嚐。”
“好的。賀總你真厲害。”張美琪一臉崇拜地看着賀遲遠。
賀遲遠微微一笑,利索地幹着自己的。
“賀總,你笑起來有酒窩。”
賀遲遠一直保持笑容。張美琪看他的眼神越來越灼熱了。
葉微因有種不好的預感浮上心頭。張美琪那完全展露心意的眼神太明顯不過了。葉微因深深地皺了皺眉。她深吸一口氣走進廚房,故做親暱地挽着賀遲遠的手臂:“老遠就聞到香味了,阿遠今天又做甚麼好喫的?”
正巧燕麥牛奶餅出鍋了,賀遲遠把餅盛出來,夾了一小塊,放在嘴邊吹了吹,再送到葉微因的嘴邊,笑得極其溫柔:“嚐嚐。小心燙。”
葉微因咬了一口,故意做出好幸福的樣子:“嗯,好好喫。老公最棒了。”然後給賀遲遠送了個飛吻。
賀遲遠微笑地接受,但那雙深邃的眼眸卻微微地眯了起來,高深莫測地看着葉微因。葉微因神經一緊,抖了抖。
在一旁看兩人秀恩愛的張美琪尷尬地說:“我去整理下桌子。”
葉微因連忙逃跑似的跟了過去想幫忙。賀遲遠卻微微側身擋住她,高大的身子欺了下來,頭捱到葉微因的面前,壞壞一笑:“我可以視爲你剛剛是喫醋的表現嗎?”
葉微因朝他“呸”了一聲:“我這是想讓美琪遠離你這個人渣。”
“哦?”
葉微因便昂首拓步地離開了廚房,顯得特別理直氣壯。
賀遲遠卻注視着她的背影,淡淡地笑了笑。不深不淺的酒窩在他的右臉頰上,把這笑意彰顯得愈發真誠。
賀遲遠喫完早餐就去上班了。雖然已近中午,但賀遲遠還得去一趟。家裏只剩下葉微因和張美琪了。兩人沒事做,便一起坐在廳裏看電視。葉微因對張美琪很客氣,張美琪也就不客氣了,霸着遙控器看自己喜歡的韓劇。
一邊看電視,張美琪一邊和葉微因閒聊起來。
“微因,你和賀總是怎麼認識的?”
“在法國逛着逛着就遇上了。”
張美琪不敢置信地看着葉微因。
葉微因不想告訴張美琪實情,隨口說道:“我們倆一拍即合,回國後發現雙方父母都是舊識,然後就甜甜蜜蜜地結婚了。”
“賀總對你一見鍾情?”張美琪顯然不相信。她聽她老公說過,他想不到賀遲遠會娶葉微因這種類型的,賀遲遠一向喜歡高挑嫵媚的成熟女人。
“那是!”葉微因此時撒謊完全進入全開模式,“你也知道我不是隨便的人,他哄了我好久我才答應結婚的。”
張美琪抖了抖嘴皮。
葉微因扭了扭頭看着自己沒看過的韓劇,問道:“這電視劇好看?”
“這部電視劇叫作《妻子的誘惑》,女主角的老公被女主角的閨蜜搶了,女主角報復兩人的故事。”
“哦。”葉微因淡淡地應了一下。
張美琪忽然試探地問:“要是你的閨蜜搶了你老公,你會報復嗎?”
“我閨蜜怎麼看得上我老公?你也知道李欣桐有多喜歡宋子墨。席慶諾那丫頭更不可能。”
“那我呢?”張美琪問。
葉微因聽後哈哈大笑:“你是我閨蜜嗎?”從今天早上的情況來看,葉微因覺得張美琪挺蹬鼻子上臉的,她對她客氣點是出於禮貌。
張美琪愣了一愣,顯然沒料到葉微因會這麼直接給她難堪,她忍住不發作,臉色難看地說:“我可一直把你當閨蜜呢。”
睜眼說瞎話!葉微因在心裏嘀咕一聲。大學裏她們說過的話都能用指頭數出來,出去玩的次數,除了剛剛開學的時候一起買過東西外,沒有第二例。張美琪似乎待不住了,她起身說:“賀總中午回來喫飯嗎?我去做中飯。”
“他中午從來不回來喫飯。”
“這樣啊……那我做飯給你喫。”
葉微因沒拉住她,而是跟着起身,順手關上電視:“我等下要到公公那兒去,中午就不回來吃了。你自己喫。”
張美琪好奇地問:“陪公公喫中餐?”
葉微因眨眨眼,高興地說:“我一直想開個甜品店,我公公說今天幫我看好了店面,讓我過去看看。嘿嘿。”其實葉微因說這話並不是炫耀,純屬在分享自己的快樂。張美琪卻不這麼認爲,她認爲葉微因是炫富,在刺激她這個窮鬼。張美琪大學畢業後就想開個鞋店,她是鞋控,喜歡收集不同的高跟鞋,奈何C市的房價是直線漲勢,租店開鞋店,對於她這種工薪階層的百姓,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張美琪心中縱使有極大的羨慕嫉妒恨,但臉上還是保持着微笑:“那恭喜你了。那你晚上回來嗎?”
“再看。說不定陪公公喫飯。”
“嗯。行。”
葉微因回房換衣服,換好衣服出來後,叮囑張美琪:“下午要是有空的話,幫我買鮮奶和黃油。”
“嗯。”張美琪微笑地應着。
葉微因便圍緊了脖子上的圍巾,把自己裹得跟糉子一樣出門了。當家門關上的那一刻,努力微笑的張美琪一下垮了下來,臉上有着說不出的委屈。她果然不適合當保姆,強大的自尊心無法讓她容忍自己被指使。她掏出手機,給蔣大偉打電話。
電話通了一會兒,然後便是……
“對不起,你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請稍後再撥。”
顯然,是蔣大偉掛了她的電話。她知道,現在正是蔣大偉上班忙的時候,不接她電話很正常,但一想到賀遲遠對葉微因的態度,再與自己的老公對比,憤恨之心慢慢地膨脹了。
人比人氣死人,同時也會禍害一個人。
【5】
賀榮光給葉微因的地址是在C市最爲繁華,房價也是最高的地段。這個葉微因當時並不知曉,只是照着地址過去。她去的時候離約定時間還有半個小時,明顯她早到了,但賀榮光卻比她還早。
賀榮光一見葉微因,眼睛頓時彎了起來,忙站起來相迎。
葉微因慌張地扶住賀榮光:“爸爸,你身體不好。”
賀榮光但笑不語,朝祕書遞個眼色。祕書領會,遞給葉微因一個黃皮大信封。葉微因當時以爲是一份租賃合同,結果仔細一看,竟然是店面過戶合同。葉微因喫驚地望着賀榮光:“爸爸,爲甚麼……”
賀榮光平靜地笑道:“你和阿遠結婚,沒甚麼東西好送給你。你爸爸我甚麼都缺,就是不缺房產。這是我一點心意,別駁了我的心意哈。”
“那也不用送這麼貴重的禮。我……”從小葉微因的教育裏,就沒有“白拿”這一說。
“你是我兒媳婦,都是一家人,不用這麼見外。”
葉微因抿了抿脣,不知如何回答。她覺得賀榮光對她太偏袒了。如果只是單純的疼兒媳婦,她還不會這麼糾結。但她已經知道賀榮光和她媽媽有過一段時光,那麼這裏的“疼愛”多少摻雜了些甚麼吧。
“王祕書,你先出去一下。”賀榮光是何等聰明的人,怎麼沒看出葉微因心中的顧慮。
王祕書自覺地退出。
待王祕書離開後,賀榮光直接開門見山:“阿遠把我和你媽年輕時候的事情告訴你了吧?”
葉微因猶豫地點點頭。
賀榮光嘆了口氣:“我其實早就知道阿遠知道了我和你媽的事情。從他第一次踏入我的書房起。”
葉微因喫驚地抬頭看他。
“我很愛很愛你媽媽,至於愛到甚麼程度,阿遠會這麼告訴你,我愛你媽媽愛到拋棄妻子沉迷於過去不能自拔,對嗎?”賀榮光朝葉微因無奈地笑了笑。
葉微因十分老實地點頭。
賀榮光說:“其實沒那麼誇張。當年我和阿遠的媽媽是商業聯姻,互相都沒有感情的。當時我們約定好,生了阿遠後,各奔東西,互不干涉。阿遠的媽媽有個很喜歡的男人,是個教書的,也是因爲門不當戶不對硬生生拆散了。當年那個男人說好了會等阿遠的媽媽的……”
“然後卻娶了別人,不要婆婆了?”葉微因自動腦補。
賀榮光笑着搖頭:“傻孩子,有的人的感情,其實很真摯的。電視裏小說裏說的那些薄情寡義有是有,但不能以偏概全。那個男人是死了……死得很慘,被人砍了二十多刀。入室搶劫,哪裏有這麼大的仇恨?”
“婆婆的孃家找人做的?”
“誰知道?抓到的犯人是個有前科的搶劫犯。說是怕再坐牢,沒砍死會指認他,所以就往死裏砍。總之,那個男人死後,阿遠的媽媽就如阿遠描述的那樣,茶不思飯不想,抑鬱成疾,最後也跟着去了。因爲他媽媽的事,阿遠對我很排斥,就像受傷的小豹子,我一靠近,他就伸出他不鋒利的爪子襲擊我,雖然沒能抓傷我,但我感覺得到,他對我有多麼的排斥。”
“那阿遠誤會了你,你爲甚麼不解釋?”
“他沒錯。我的的確確無可救藥地愛着你媽媽。”
葉微因愣了愣。這種直白的表白,讓人窒息。
“阿遠的媽媽的悲劇,讓我很惶恐。我怕你媽媽和那個男人一樣,發生不幸。我便去找你媽媽。那個時候,她已經懷了你,加上她爲人保守,你媽媽對我很排斥。我很受傷,我不能明着保護她,只能暗地裏保護她。於是我派人暗地裏跟蹤你媽媽,彙報她的安全。”
“原來你找人跟蹤我媽媽,不是爲解相思之苦,而是保護我媽媽。”葉微因覺得賀遲遠對賀榮光的誤會真的很大。
“初衷的確如此,後來我漸漸地期待你媽媽的跟蹤日常照了,彷彿成爲了我的心靈寄託。她笑得是那樣開心,那樣幸福。我也看着你慢慢成長,從一個襁褓嬰兒變成妙齡少女。那心態就像一個父親看着女兒長大,自心底裏滿足。”
葉微因覺得自己眼眶有些熱。爲的不僅是這個辛苦的男人,還是這個默默付出的男人。
“阿遠也在看着你長大。”賀榮光笑了起來,“每次有照片更新,他都會偷偷跑到我書房裏翻照片。他大概是恨你媽媽和你吧。但我知道他其實也很羨慕你。羨慕你,在那樣陽光充足的環境下長大,無憂又無慮。”
“爸爸……”葉微因的心情很不好受。她覺得賀榮光和賀遲遠都很可憐。
賀榮光說:“撮合你和阿遠,我是抱着私心,想離你媽媽近一點。但我是由衷覺得,你和阿遠合適,他畢竟看着你長大,而你又乖巧。”
說到“合適”,葉微因忍不住反駁:“他不喜歡我這種類型。”
“哈哈。”賀榮光大笑了起來,“他是我兒子,我還不知道他的心思?他交往的那些女人都是跟你極端相反的類型,但那些都不是認真的。他真正認真交往過的,類型和你一模一樣。小小的、娃娃臉,就像個小公主一樣。”
葉微因立馬抓住了重點:“他真正認真交往的?誰?”連她自己都沒發覺,她很在意這個與她相似的人。
賀榮光愣了愣,以爲葉微因知道賀遲遠這件事,畢竟也算一件大事。但看葉微因這反應,便知他不小心露餡兒了。他也不知該說不該說了,瞄了一下葉微因,見她目光灼灼,作爲深愛她媽媽的男人,愛屋及烏,他決定說了。
“阿遠留學的時候和一個同是留學的女生交往。大約是他的初戀吧。交往的時候,雙方都隱去了各自的背景,兩人都以爲彼此是普通人。由於阿遠對我很疏離,即使回國了,他還是住在自己租的小公寓裏。那個女生不同,一回國便公開自己的身份,是一個非常富裕有背景的家庭的千金。那樣的家庭自然是看不上阿遠的,多方刁難,處處給臉色,棒打鴛鴦的戲碼自然不會少,女生扛不住壓力和阿遠提出分手很多次。我作爲旁觀者看不下去,就主動找上門。結果你猜怎樣?”賀榮光嘲諷地笑了笑。
“富貴不能Y。堅持拆散不動搖?”
“不,立馬提出了訂婚。”賀榮光眼中閃爍着濃濃的失望。
“於是……”葉微因忽然想到老宅有一架鋼琴,據說是賀遲遠曾經的未婚妻留下的,難道……葉微因頓時瞪大眼睛。
“訂婚了唄。只是後來阿遠自己退婚了。他說,他和她的幸福建立在金錢與利益上,他不要這樣的婚姻。”
葉微因覺得胸口好像被人砸了一下,很重很沉。
他們之間的婚姻不也如此嗎?不是相愛而在一起,她爲了賀遲遠對她的承諾,而賀遲遠爲了滿足他爸爸的最後心願。
“所以,我覺得你適合阿遠。你們都是重感情大於金錢的人。而且我想挑戰一下,不是門當戶對,就不能得到幸福嗎?”賀榮光臉上露出滿足的笑容。
“……”說到底,還是對自己當初因爲門戶觀念被拆散而耿耿於懷。打算挑戰權威是吧!
於是,她和賀遲遠被當成了小白鼠……
接近傍晚的時候,葉微因跟着賀榮光回老宅喫飯,剛到老宅就接到賀遲遠的電話,問她在哪裏。葉微因反問:“你在哪裏?”
“我剛到家。”
“美琪沒告訴你我在哪裏?”
“她在做晚餐。”
葉微因抿了抿脣,想到今早張美琪看賀遲遠的眼神,心裏忽然不安起來。孤男寡女共進晚餐?別的男人她信得過,但賀遲遠這個花心大蘿蔔她可就不相信了。
“我在老宅,你過來一起喫晚餐。”
“不去了,你喫好了我去接你。”賀遲遠聲音有些疲憊。
葉微因覺得,爲了張美琪的貞操,必須要損掉自己的節操!她掐着嗓子,撒嬌地說:“來嘛,我想你了,想你陪我喫飯。好不好?”
“……”電話的那頭默了幾分鐘,賀遲遠沉着嗓子命令,“再說一遍。”
“啊?”葉微因被他的氣勢嚇了一跳,一時不知要說甚麼了,剛準備認錯,自己不該胡亂撒嬌……
“爲甚麼想我?”賀遲遠沒等她再說一遍,先提了問。
“就是……就是……”葉微因要是說怕他被有夫之婦勾引,所以自損節操,不知道賀遲遠會不會一氣之下立馬把張美琪就地正法了?葉微因見賀遲遠遲遲不說話,就等她說出個所以然,哭喪着臉說:“你懂的。”
“我不懂。”賀遲遠果斷回答,不給她機會矇混過關。
踩到雷點上了?葉微因暗自叫苦,她不能說出真相,只能昧着良心說:“想你……當然就是……喜歡你啦。”
“噗。”賀遲遠忍不住笑了起來。
葉微因覺得他在嘲笑她,不禁鼓起腮幫:“你現在是不是很得意?”
“我現在就過去。”
“咦?”葉微因覺得奇怪,按照正常的步驟,賀遲遠會自戀一番,讓她哭着求着他過來,怎麼這麼自覺地過來?
“某人這麼想我,要是見不到我,一屍兩命就不好了。”
“……”
長得好的男人,自戀是通病!
【6】
賀遲遠真是沒有一點猶豫地就過來了。按照正常車速,就算不堵車,也不會在十五分鐘之內趕到。當金管家去開門,一聲響亮的“少爺”把葉微因嚇得手裏的筷子狠狠抖了抖。
賀榮光沒想到,或者說從未想過賀遲遠會來老宅。他頗爲喫驚地看着葉微因:“你叫阿遠過來的?”
“是啊!”葉微因乾笑兩下。
賀榮光笑得高深莫測:“果然只有你啊!”
“啊?”
“沒甚麼。”賀榮光放下筷子,面色帶喜地對一起喫飯的保姆說:“你去加一份碗筷。”
“好。”保姆便去了廚房。
這時,賀遲遠走了過來,賀榮光已恢復了淡漠的表情。葉微因這回可是把賀榮光完整的表情看全了。甚麼對賀遲遠冷淡,全是狗屁,都是家長面子在作祟,才搞成外冷內熱。
再看賀遲遠,臉上也擺出“勿靠近”的冷臉,但葉微因知道,其實賀遲遠也挺在乎這薄薄的父子情,要不然也不會爲了卻賀榮光的心願,娶她這個不愛的女人。
葉微因決定做和事佬了,她連忙做出羞澀的模樣挽着賀遲遠的胳膊:“阿遠,餓了嗎?”
“還好。”賀遲遠對葉微因的熱情略有些不自在。
葉微因茫然不知,還一味地熱情,把賀遲遠按坐在椅子上,對着桌上菜指手畫腳:“爸爸今天知道你要過來,做了這麼多你喜歡喫的菜,開心嗎?”
“你說鮑翅湯、鐵板牛肉是我喜歡喫的菜?”賀遲遠朝葉微因挑挑眉。
賀遲遠是環保主義者,對魚翅、鐵板牛肉並不熱衷……
這下又踩到雷點上了,謊言被無情地揭穿了。葉微因乾笑兩下,圈着他脖子:“有我在,我不就是你的最愛嗎?”原諒她說肉麻的話,她要不這麼說,她和賀榮光都下不了臺。她也知道賀遲遠對這句話不會反駁。畢竟他們結婚,除了他們兩人以外,別人都以爲他們是相愛而結合。
果然,賀遲遠對這話沒辯解。
保姆從廚房拿來碗筷擺在賀遲遠的面前。葉微因長舒一口氣坐回自己的位子上,抬眼對上賀榮光的無奈的眼色。葉微因眯了眯眼,眼珠子轉了轉,對賀榮光說:“馬上要過年了,爸爸,房子裝修得怎麼樣?”
“會在過年之前裝修好。”
葉微因立馬把頭轉向賀遲遠:“今年我們在老宅過年對吧?”
賀遲遠準備夾菜的手頓了頓,不過一兩秒,他又恢復了動作,淡定自若地說:“你喜歡就好。”
葉微因歡喜地笑道:“爸爸,到時候除夕宴讓阿遠做。阿遠的廚藝可好了。”
“是嗎?那有口福了。”賀榮光只對葉微因微笑,從始至終沒看賀遲遠。賀遲遠也沒正眼看賀榮光。
兩人還真不是一般的默契。
葉微因瞧着,內心無比惆悵,這一對孽緣般的父子啊……
喫完晚飯,葉微因要留下來陪賀榮光看電視。賀遲遠沒辦法,也留下來,對着電視發呆。賀榮光喜歡喫完飯,聽聽古典鋼琴曲。葉微因非常乖巧地把頻道轉到C市音樂頻道。
音樂頻道現在在播放的好像是一個人的音樂會。行雲流水的鋼琴曲流暢抒情,或急或慢,連貫地一氣呵成。彈奏者是個女生,俏皮的亞麻色短髮,素白的無袖雪紡長裙,在她的胳膊處似乎有個刺青。葉微因看不清楚,但可以肯定不是圖案,而是一個英文單詞。
“這是誰?”葉微因忍不住問起這個特殊的女生。明明一副優等生的模樣,胳膊上大剌剌有着不符合身份的刺青。實在太特別了。這是C市的音樂頻道,那麼這個人該是C市的大名人。對於上層名流社會的賀榮光和賀遲遠來說,應該會認識。
賀榮光眼裏帶着猶豫,閃爍其詞:“是個鋼琴家,C市大企業家莊福的獨生女莊雅。”
“哈哈,莊雅,裝雅,挺符合的。瞧她手臂上的刺青,居然就這麼露着。就算捨不得洗掉,怎麼說也要穿個帶袖子的遮住。”葉微因完全沒看出賀榮光的不自然,眼神不時地看着賀遲遠。
賀遲遠卻非常淡定,手拿着一杯熱茶麪無表情地看着電視裏認真彈奏的女人。
演奏結束,主持人走到莊雅的身旁,採訪她:“歡迎莊小姐回國。在芬蘭進修八年,你終於捨得回國了?這次回國有甚麼打算?”
“奉父母之命,回來結婚。”
臺下一陣喧譁。
主持人也頗爲驚訝:“哦?不知是哪位公子這麼幸運?”
“綠洲集團的二公子。”
“恭喜恭喜。”
鏡頭忽然放大,是莊雅的特寫。她的臉很白淨,幾乎沒怎麼上妝,近三十的年齡完全看不出來,可能是娃娃臉的緣故。
主持人又問:“莊小姐甚麼時候結婚?”
“這個月的最後一天。”
主持人驚訝地瞪大眼:“只有幾天的時間了。”
“是的。”鏡頭又是特寫。莊雅面帶微笑地望着鏡頭,“我希望認識的人都能來參加我的婚禮,無論曾經有多大的過節,請務必來參加。”
鏡頭轉向主持人,主持人討好地笑道:“當然,莊小姐的婚禮哪個不會來?”
葉微因正看得起勁的時候,電視被賀榮光關掉了。葉微因一愣,轉頭去看賀榮光,只見賀榮光露出疲憊的表情:“微因,爸爸要歇息了,你和阿遠回家吧。”
“啊,好。”葉微因愣愣地點頭。現在纔剛剛八點,睡覺是否有些早了?不過賀榮光的身體不好,早睡也能理解。葉微因瞧了瞧賀遲遠,他從頭到尾一句話都沒說,十分安靜。她也理解……
出了老宅,葉微因就感覺一陣冷風襲來,她忍不住自抱雙臂,上下兩排牙齒都抖了抖。賀遲遠見她這樣,展臂攔在臂彎下,一聲不吭。葉微因也不掙扎,安然地窩在他的臂彎下,傻乎乎地笑。
“你笑甚麼?”賀遲遠斜睨她一眼。
葉微因笑着搖頭:“你讓我想到人面獸心四字。”
“哦?”賀遲遠反而不覺得鬱悶,笑得愈發溫柔,但葉微因怎麼看都覺得是笑裏藏刀。
兩人到達車庫,賀遲遠紳士地幫葉微因拉開副駕駛的位子。葉微因的心裏一直髮憷,覺得今天的賀遲遠特別不一樣,不跟她鬧一下,她渾身不舒服。這就是傳說中的習慣成自然?
賀遲遠坐上車後,沒及時發動車子,而是歪着腦袋對葉微因笑。
葉微因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她佯裝平靜地問:“怎麼了?”
“人面獸心的人在想,該怎麼懲罰你。”
葉微因這才覺得舒服。這就是可怕的習慣!她理直氣壯地罵道:“混蛋,我懷孕了。”
賀遲遠了悟,“這樣更好,更表現出人面獸心。”
葉微因覺得自己智商不夠用了,主動認錯,“對不起,我錯了。”
“乖。”賀遲遠這才滿意地開車。
葉微因眯着眼看着認真開車的賀遲遠,心跳得越來越快。這男人怎麼越看越好看?她趕緊轉過腦袋看車外,心裏暗叫糟糕。這就是膾炙人口的“情人眼裏出西施”?她默認賀遲遠爲自己的情人了嗎?一想到這裏,腦中回憶起她和賀遲遠在車上接吻的那個晚上。
真讓人臉紅心跳啊。
“微因。”賀遲遠忽然開口。
“啊!”葉微因還沉浸在自我思考之中。
“你還會長高嗎?確定不能長了?”
“啊?”
“你這麼矮,我很擔心我們的孩子將來的身高。”
“你剛纔那麼認真地開車,該不會把認真用在這個問題上吧?”
“嗯。”
“……”葉微因原本爲賀遲遠臉紅心跳的心情頓時全部消失了,她大吼一聲,“我要生一個足球隊的侏儒氣死你。”
賀遲遠笑了一下:“也要看我願不願意跟你生。”
“……”葉微因此時此刻真想咬死他。
“微因。”賀遲遠又喚了她一聲。
葉微因沒好氣地應:“幹嗎?”
“我喜歡你。”
“……”葉微因料不到賀遲遠如此直白地跟她表白,又這麼猝不及防,她一下子不知所措,“你喜歡的人多了去了,我纔不稀罕。”
賀遲遠沉默着,葉微因覺得自己說的話有些傷人,也不知道怎麼圓場了。她這輩子從來沒被人表白過,即使和林暮年,也是她倒追的,在一起後,她說過很多次喜歡,可林暮年從來沒說過……忽然被人表白,她驚慌失措甚至有些逃避。
賀遲遠的目光一直望着前面,面無表情地看着前面的車。靜默了許久,賀遲遠纔開口:“我曾以爲喜歡過一個人。可是後來,我發現她只是個影子,一個我向往已久的人的影子。我向往的人,她笑得很溫暖,即使再大的打擊,總會擦乾淚繼續努力。她會爲一點點的成績開懷大笑。她生長在陽光充足的暖陽下,曾經的我很想掐斷她的根苗,把她種植在陰冷又潮溼的地方,讓她嚐嚐惡劣環境的滋味,看她還能笑得那麼開心嗎?後來……我認識跟她極其相似的影子,我才知道,我內心真正渴望的是,她可以帶我去她的暖陽下,與她一起享受溫暖又明媚的生活。”
葉微因愣愣地聽着,雖然自己有些聽不懂。賀遲遠嚮往的人,是誰?
車開到了公寓的樓下,但是賀遲遠僅僅停下,沒有自覺停到車庫裏。車內的氣氛是令人窒息的安靜。葉微因一瞬不瞬地盯着賀遲遠看。賀遲遠熄了車子的火,目光突然轉向葉微因。
葉微因抖了抖,有種預感,等下賀遲遠要說出讓她震驚的話。
賀遲遠聚精會神地凝望她:“我只喜歡她。”
葉微因被他的認真給嚇住了,只能猛點頭。賀遲遠平時要麼對她冷淡,要麼就是跟她對着幹,雖然偶爾也對她很溫柔,但那只是偶爾!
“我喜歡你。”賀遲遠再次重複一次。
“……”
“你懂了嗎?”賀遲遠盯着葉微因問。
“懂了。”葉微因縮着腦袋,猛點頭。
“那你告訴我,你懂甚麼了?”賀遲遠的臉不禁紅了起來,忍着心中的小小羞澀,不把目光移開,堅定地看着葉微因。
葉微因吞了口口水:“你只喜歡她,你又說喜歡我。所以……你在逗我,這是一個玩笑。”
賀遲遠一時無語,臉一下子和大便一樣臭。他咬牙切齒地看着她,可謂是凶神惡煞。葉微因趕緊捂住頭,縮着腦袋:“我知道了,不會誤會你喜歡我,你別惱羞成怒啊!”
“……”賀遲遠一口氣沒提上來,極力深呼吸幾次,終化成一聲嘆息,“走吧,我們回家。”賀遲遠重新開啓車,進入車庫。
葉微因偷偷掃了一眼賀遲遠,側臉都能看出他的落寞與神傷了。
賀遲遠原來心裏有人啊,是誰?
葉微因無限好奇起來。
7.
兩人剛一回到家,就聽見激烈的爭吵聲,接近歇斯底里了。
張美琪哭腔地大吼:“蔣大偉,我真後悔嫁給你,像你這種男人,要錢沒錢,要能力沒能力,就一個窩囊廢。”
“是啊,我比不上賀遲遠,你有本事你去撬牆腳啊!你自命不凡,覺得葉微因樣樣不如你,憑甚麼找個有錢有勢的男人?你認爲她能得到的,你也能得到?你真是不一般的自信啊!”蔣大偉咬牙切齒地說。
“你以爲我貪財嗎?你說說有哪個老公,爲了想多拉點單子提升自己的業績,讓自己的老婆出來做保姆的?你只想到自己,從來不顧慮一下我的感受。我也有自尊,有脾氣,我情願到一個普普通通的公司當文員,也不願做保姆。”
“別爲你想攀龍附鳳找藉口,你就是下賤,不自愛。”
“我這是爲自己更好的生活而努力。我跟你在一起,我看不到自己的光明。”
“啪。”一個響亮的耳光。
“你敢打我!”張美琪憤怒了,衝上去就要和蔣大偉一決雌雄。
賀遲遠見勢,冷冷地開口:“要打架出去打。這不是你們的家。”
扭打在一起的這對夫妻才停下了手。張美琪見到賀遲遠,再見到站在賀遲遠身後的葉微因,一下子失控地大哭。蔣大偉不耐煩地頹在那兒,皺眉咒罵:“哭甚麼哭,你還不嫌丟臉嗎?”
張美琪狠狠地跺腳,然後衝出公寓。
蔣大偉立馬追了出去。原本亂哄哄的家一下子安靜了下來。葉微因完全搞不清楚狀況:“這是怎麼回事?”
“剛纔他們吵架,你沒聽懂?”賀遲遠直接坐在沙發上,捏了捏額角。
“我只聽懂了,美琪很嫉妒我,對你起了歹念。班長悲憤交集,怒斥美琪。”
“就是你理解的這樣。”賀遲遠起身脫掉自己的大衣,重新坐回到沙發上,一臉平靜地開了電視。葉微因從震驚中回過神,瞪着一雙圓溜溜的大眼問:“你對美琪做了甚麼?”
難不成她的想法成真了?美琪痛失貞操?
賀遲遠忍不住白葉微因一眼:“你應該問,她到底對我怎麼樣了。”
葉微因倒吸一口氣,試探地問:“她對你怎麼樣了?趁我不在家,當着你的面脫衣服了?還是直接對你下手了……”
“停!”賀遲遠終於忍無可忍,他怕他再聽下去會有甚麼驚世駭俗的話。
“那是?”葉微因好奇地問。
賀遲遠見葉微因這樣,心生戲弄:“不告訴你。除非你給我好處。”他很自覺地把自己的臉朝葉微因湊過去,等待自己想要的好處。葉微因直接掐住他的臉,擰了兩圈。
“嘶!”賀遲遠喫痛地倒吸一口氣,一雙細長的眼瞪大。
“說吧。”葉微因以一種“好處已給”的姿態問他。
賀遲遠略有不爽地嘟囔:“我回家見你不在,問她。她說她喜歡我,就這樣。”
“就這樣?”葉微因不敢相信地瞪他,“那蔣大偉怎麼知道?”
“我打電話給他的。我說辭退了她,讓他帶走。那個時候她一直在哭,我很心煩。”賀遲遠關了電視,起身要去房間。葉微因一愣,事情就這樣?以她對張美琪的瞭解,表白被拒絕就哭成淚人?一定是賀遲遠說了很傷人的話。這個男人冷漠起來真可怕。算了,這也不關她的事情,不必糾結。她便尾隨賀遲遠進了臥室。
賀遲遠進了臥室,就地脫衣,施施然地穿着褲衩進了浴室。跟隨在他身後,看了一場脫衣秀的葉微因整個人都僵在那兒了。賀遲遠這一系列動作未免太自然,好似被她看見是一件理所應當的事情。但她覺得匪夷所思,不可理喻!
葉微因狠狠地踩了踩他脫在地上的衣服,爲自己剛纔感嘆他身材好而氣憤!怎麼對他越來越花癡了?明明是個她最討厭的花心大蘿蔔,她最不屑的類型。
“微因。”浴室裏賀遲遠吆喝了一聲。
葉微因不耐煩地應了一聲:“幹嗎?”
“忘記拿內褲了,幫我拿一下。”
“……”葉微因很想回答不可以,但轉念一想,以賀遲遠的性格,她要是不給他內褲,他肯定會裸奔出來。爲了防止她長針眼,她決定以身犯險——給他送內褲。
這是葉微因第一次看賀遲遠的衣櫃。衣服很多,摺疊整齊,分類分明。外套大部分是黑色、灰色。襯衫除了純白色,幾乎也是純色冷系列。葉微因以前覺得賀遲遠是個很花心的男人,如今色彩學告訴了她,這個男人內心其實很素淨。
或許,他是用華麗的外表僞裝柔軟的內心。他害怕被人窺視的同時,也害怕內心那樣的自己?
葉微因從衣櫃的收納盒裏挑了條灰綠色內褲,翹着蘭花指捏着內褲的一角,伸長手臂遠離自己。
葉微因敲了敲浴室的門,半天無人應答。葉微因把臉貼在浴室的門上,門內有水敲擊瓷磚的淋浴聲。葉微因試探地喊了兩嗓子:“大叔?賀大叔?阿遠?遲遠哥哥?”依舊無人應。
葉微因終於怒了:“混蛋,開門。”
如果是別人,葉微因早就把內褲丟了,但這個人是賀遲遠,是一個完全不知廉恥爲何物的臭男人,他絕對會裸奔出來!
她死都不要!
門猛地大開。葉微因條件反射地失聲尖叫,捂住雙眼,把內褲扔到賀遲遠的身上:“臭流氓。”
“你看清楚再罵人。”賀遲遠冷冷地說道。
葉微因偷偷地張開一手指縫,透過縫隙,看見了賀遲遠冷若冰霜的臉,目光稍微下移,是尚在滴水的性感鎖骨,再大膽下移,微隆的胸肌,線條分明的六塊腹肌……
葉微因深吸一口氣,吞了口口水,猶豫地繼續往下看。
一塊白色的毛巾嚴嚴實實地包裹在身上。吊在葉微因嗓子眼的一口氣一下子呼了出來。葉微因身子放鬆而鬆垮,甩開遮住眼睛的雙手,沒好氣地白了賀遲遠一眼。
賀遲遠面無表情地說:“不道歉?”
葉微因也覺得對不起賀遲遠。不該把他的人品看得太差了,這是一種人格上的侮辱。葉微因內疚地看着賀遲遠,一雙大眼睛楚楚可憐,看起來十分可愛。她說:“對不起。”
賀遲遠怔住。
“咦,你臉怎麼紅了?”葉微因發現賀遲遠的臉紅撲撲的。
賀遲遠死鴨子嘴硬:“洗熱水澡洗的!”
“但是你耳朵也很紅。”
“燙到耳朵了不行嗎?”賀遲遠咆哮一聲。
葉微因爲賀遲遠的暴躁而沉默。賀遲遠不自然地說:“想道歉,內褲撿起來給我。”
“好好。”葉微因狗腿子般撿起內褲,討好地雙手捧上。完全忽略了剛纔到底有多嫌棄這條內褲。
賀遲遠高貴地接過內褲,轉了個身,然後彎下腰,淡定的抬起他的長腿……葉微因屏住呼吸,看完了他套內褲的整個過程後,整個面部已經扭曲了。
賀遲遠轉身面對她,見她擰成一團的大紅臉,笑意漸濃,俯身湊到她的耳邊,呵着熱氣,吹拂在她耳邊,惹得葉微因渾身一顫。賀遲遠歪嘴笑道:“臭流氓,偷看我。”
葉微因驀然瞪大眼睛,驚恐地注視着他,臉不爭氣地大紅。賀遲遠笑了笑,悠閒地上牀睡覺去了。留下被氣得呼吸急促的葉微因。明明是他在她面前耍流氓好嗎?她是不得以纔看的!不過……
葉微因的腦海閃現出賀遲遠的背影,狠狠地吞了口口水。
他的身材真是好啊!
賀遲遠躺下不久,他的手機響了。葉微因叫了賀遲遠兩聲,見他沒動靜,心想他是睡着了。她本想不理會,奈何這手機已經處於暴躁了,一個又一個電話,不辭疲憊。而賀遲遠似乎睡得很沉,竟紋絲不動地陷入深度睡眠。
葉微因沒轍,只好去接電話。
“喂?”
電話那頭是短暫的沉默。不一會兒,終於有了聲音,是個女人的聲音,難不成是賀遲遠的那些舊情人?葉微因不禁蹙眉,臉上露出了自己都不知道的不悅。
“你好,賀遲遠在嗎?”
葉微因掃了一眼躺在牀上睡的死豬,氣得咬牙切齒,口氣自然很不好:“他睡了,你找他有事?”
“你是……”那頭的女人反而質問起她的身份了。
“我是他老婆。”說出這個身份的時候,葉微因反而有些洋洋得意。這個身份真的太美好了,如此正大光明,那麼坦蕩蕩,心裏有着說不出來的舒坦,獨霸一個人的喜悅?
對方停頓了很久,她說:“你好,我是莊雅,我下個星期一結婚,希望你和leroy能來參加我的婚禮。請帖我幾天前就寄過去了。”
莊雅?葉微因立馬想起今天晚上看的音樂頻道,那個特別裝雅的莊雅?
“如果leroy不參加,希望你能勸勸他。我希望我們還能成爲朋友。”莊雅說了意味深長的一句話。
葉微因敏銳地察覺到莊雅和賀遲遠之間肯定有不爲人知的關係。按照賀遲遠以前的風流債,是他曾經的女朋友之一?既然能讓他去參加婚禮,顯然是已經放下了。葉微因便自作主張地說:“好的,我們會參加。”
“那麼……晚安。”
電話果斷地掛了。葉微因的耳邊是連續不斷地忙音。葉微因愣了愣,覺得莊雅太沒禮貌了,至少提前說一下吧?裝雅真是名符其實!葉微因本不是那種隨便對人有偏見的人。她對莊雅似乎有着莫名其妙的偏見。
後來她才知道,她和莊雅是極爲相似的人,無論氣質還是性格。
第二天早上,葉微因被稀稀疏疏的聲音吵醒了。她睜着迷糊的雙眼,朦朧地看着一人影在她眼前晃啊晃,肌理流暢,讓人有種說不清的慾望,想去觸摸。葉微因仗着這份慾望伸手去摸,當手觸到賀遲遠的背那刻,賀遲遠明顯僵了僵。他轉身看向葉微因,問道:“怎麼了?”
“秀色可餐。”葉微因嘿嘿地傻笑了兩下。
賀遲遠怔住,有些不自然地撇頭,然後套上衣服起身。
葉微因以爲賀遲遠會一走了之,賀遲遠卻突然回頭問:“想喫甚麼?”
葉微因已經習慣了賀遲遠的“每天”早餐。她想了想,咧着嘴微笑:“隨意吧。你做的東西都好喫。”
這明顯有拍馬屁的嫌疑。葉微因也沒指望賀遲遠會搭理她,誰知這次奇蹟般的受用了,只見賀遲遠笑得很開心:“那以後有空天天給你做飯。“
“……”不是已經天天了嗎?難道自己不自知?不過他的笑容,好暖心,好溫柔。
過了很久以後,葉微因才從賀遲遠的溫柔中回魂,她甩了甩腦袋,不斷自我暗示,溫柔純屬虛構,如有雷同,純屬自作多情!做好自我暗示,葉微因深吸一口氣,穿好衣服,洗漱完畢,出了臥室。
一出臥室,鼻息間就聞到一股奶香。葉微因精神一振,快跑到廚房,湊到賀遲遠身邊看他做甚麼。一看才明白,賀遲遠是在做燉奶。她喜出望外:“你怎麼知道我喜歡喫燉奶?”
賀遲遠回一句:“我喜歡喫的東西你自然也會喜歡。”
“……”這是甚麼歪理?
賀遲遠打開蒸器,白茫茫的水蒸氣着急地湧了出來,順帶出一股濃濃的奶香。葉微因忍不住吞了口口水,眼巴巴地看着蒸器裏的燉奶。賀遲遠徒手拿起蒸器裏的燉奶。葉微因大叫一聲:“小心燙。”
當賀遲遠觸到燉奶的瓷碗時,手明顯地縮了縮,但還是堅持快速拿了出來,放在竈臺上。賀遲遠拿了個勺子,舀出一勺燉奶,放在嘴邊吹了吹,然後面帶微笑地遞給葉微因。
葉微因抬頭看他。兩人相視而笑。葉微因把嘴湊近勺子,抿了一口,品味着滿嘴的奶香與甜膩。她忍不住讚歎地“嗯”了一聲,高興地說:“比我做的還好喫,奶香好濃,而且你居然加了香草,跟喫熱乎乎的冰淇淋似的。”
“我加了香草莢和淡奶油。”賀遲遠也跟着笑起來,“這是Julien教的哦。”
一提起Julien大師,葉微因就辛酸了:“我的甜品店店面都在裝修了,可是爸爸說Julien大師很忙,沒空來中國。我沒機會學了。”
賀遲遠的笑意濃了些:“我留學的時候,在Julien大師的甜品餐廳裏打過工,跟Julien大師學了半年。”
“真的?教我!”葉微因眼睛一亮,臉上是滿滿的期待。
賀遲遠佯裝思考的樣子:“可以是可以,但是總得要甚麼好處吧?”
“啵。”葉微因毫不猶豫地蹦起來,在賀遲遠的臉上親了一口,留下絲絲口水。
賀遲遠笑着搖頭:“不夠。”
葉微因一愣:“啊?那還要甚麼?”她想不到還能給甚麼好處了。賀遲遠似乎甚麼都不缺。
“我要……”賀遲遠湊到她的面前,與她平視,目光促狹,歪嘴一笑,“我要更貴重的。”說罷,立馬深深地吻住了葉微因的脣。
兩人分開之時,葉微因氣喘吁吁,又氣又想笑,雙頰緋紅地嬌嗔:“你……”
“怎麼了?”賀遲遠似乎很愉悅。
“沒……沒甚麼。”葉微因耳根子一下通紅了。
賀遲遠撲哧笑了兩下,試探地摸了摸盛放燉奶的瓷碗,覺得不是很燙了,就端了起來,又舀了一勺送到葉微因的嘴邊。葉微因低頭不敢正眼看賀遲遠,張着嘴兇殘地喫着。
“早上不該喫很多糖,我糖放得很少。”
“嗯。好喫。”葉微因繼續臉紅。
賀遲遠湊到她面前,葉微因反射性地躲開:“幹嗎?”
賀遲遠很無辜地說:“你的臉上有。”
葉微因舔了舔嘴邊。
“還有。”賀遲遠隔空指了指位置。
葉微因直接用手指去摸,終於摸到了。她想找個抹布把手指擦乾淨,賀遲遠卻抓住她的手,吸吮着她沾有燉奶的手指,然後惡意地抬頭看她。
葉微因只感覺腦充血了。
賀遲遠鬆開她的手指,抬起自己的手腕看了看手錶:“時間不早了,我去上班了。”
然後賀遲遠很不負責地揚長而去,留下心率節節升高的葉微因獨自冷卻……
男人認爲,對自己喜歡的女人調情,是一種美妙的情趣。
女人認爲,被長得好看的男人調情,是一種嚴重的情緒波動。
於是,那一天,賀遲遠心情很好。葉微因腦子亂哄哄,心率一直沒降下來。
接近傍晚的時候,葉微因給賀遲遠做了滿滿一桌的飯菜,等他回來喫飯。正在此時,她的手機響了。她以爲是賀遲遠的電話,興沖沖地跑去接電話,沒想到是蔣大偉的電話。他約葉微因出來見個面,他有點事情跟她談談。
老同學要給個面子,葉微因答應了。
蔣大偉約的地方是他們大學城的一家餐廳。這個約會地點葉微因很想吐槽。大學城離她現在住的地方起碼有一個半小時的路程,而且還是沒有堵車的情況下。她又沒車,出行很不方便。趕到約定地點時,葉微因已足足遲到了一個小時。
葉微因風塵僕僕地坐在蔣大偉的對面:“不好意思,遲到了。”她利索地解開脖子上的粗針圍巾,脫下沾有寒露的毛呢大衣。
蔣大偉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忍不住笑道:“你這一身打扮,可真看不出來是豪門媳婦。”
葉微因一怔:“你叫我出來,就是想看看我的打扮?”
蔣大偉苦笑搖頭,嘆了口氣:“我和美琪走到這一步,心裏很不好受,沒辦法,纔來找你。”
葉微因收斂表情,靜靜地聆聽。
蔣大偉說:“我知道我和美琪的矛盾並不是這一天激發出來的,是日積月累的結果。都說貧賤夫妻百事哀,這話真不假。我們讀書的時候,沒有講究柴米油鹽醬醋茶,一門心思地談戀愛,你愛我、我愛你就夠了。我們不是同一個城市的人,貿然結合就應該有坎坷的覺悟。但是……現實真的很殘忍,名牌大學畢業,找不到理想工作,房價太高買不起房,每天爲了生存而生活,曾經想象的生活根本就沒有影。我過怕了這種生活,急於求成,每天拼死拼活,從來沒考慮過美琪的想法,我目光看得很遠,希望若干年後,我有了自己的事業,我能買得起房,我能不摳錢。”
葉微因也不知道說甚麼。這些她都沒經歷過。她畢業後一門心思放在甜品上,做着小資的夢,有過挫折,但沒致命。腳還沒踏入社會就懷孕爲人婦,不愁喫不愁穿,甚至還能心安理得實現自己的理想。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幸還是不幸,但她知道,她相對於蔣大偉和張美琪因爲現實壓彎了腰,她幸福得多。
蔣大偉嘆息:“我其實知道美琪自尊心強,也知道她好勝。當時讓美琪做你的保姆,是我考慮不周,我只想着往上爬,接單子。鬧出這事,我也有責任。”
“你認爲美琪會喜歡賀遲遠嗎?”葉微因嘲諷地笑了起來。她承認賀遲遠有一般男人沒有的魅力,不僅僅是錢。但她絕對不相信,張美琪會一天愛上一個男人,而放棄交往五年的男朋友。
“我自然是不相信。她之所以那樣,純屬女人的嫉妒心和好勝。美琪見不得你好,搶得過來才能滿足她的虛榮心。你們四個室友,在欣桐和慶諾那兒,她只有自卑。欣桐長得漂亮,慶諾家境好,美琪唯一能找到的安慰點就是你,所以她只跟你做了朋友。跟你在一起,她纔有凌駕於人之上的優越感。你懂吧?”
葉微因沒生氣,其實美琪這種心思並不惡劣,她惡劣之處是她居然敢勾引她的老公!要是成功了,那豈不是成小三了?那就不是小女生的虛榮心作祟了,而是道德底線的缺失。葉微因問:“你現在和美琪鬧到哪種地步了?”
“離婚的地步。”
“甚麼?你們才領結婚證不久!”葉微因還記得他們是同一天領的結婚證。
蔣大偉緊抿着脣,深沉地點頭:“這就是我找你的原因。我還愛美琪,我不想和她離婚。”
葉微因靜靜地看了蔣大偉好幾眼,終忍不住問:“她都那樣了,你還愛她?”
蔣大偉嘲諷地苦笑:“是我不好,沒有給她好的生活。”
葉微因一下子不知道說甚麼了。她從小到大也沒受過苦,打心眼裏是害怕受苦的。雖然無關金錢,她選擇離開林暮年表面上說她不希望自己的老公不愛她,其實追根到底,她怕跟了林暮年受苦。那是精神上的苦,但葉微因認爲更甚於金錢上的苦。
蔣大偉這麼愛張美琪,葉微因心裏很羨慕張美琪。
每個人的追求不同,羨慕的點自然也會不同,唯一相同的就是知道自己渴望甚麼,急需甚麼。張美琪需要有錢又帥的男人,而葉微因想要的是愛自己的男人,僅此而已。奈何事情總是事與願違。
葉微因問蔣大偉:“我不知道我能幫甚麼?”
蔣大偉說:“她失蹤了,電話打不通,我很着急。我是想求你找賀遲遠幫幫忙。以他的能力肯定能找到美琪。”
“你怎麼繞這麼大圈?直接找賀遲遠就行啊!”葉微因很不理解。
蔣大偉呵呵笑了兩下:“賀遲遠是尊大佛,我這種無名小輩怎麼請得動?”
“那我就行?”葉微因其實很想告訴蔣大偉,自己的能力非常有限。她和賀遲遠的婚姻,並不是外面傳言的那樣美滿,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她心裏十分有數。
“你別太小看你的地位了。”蔣大偉很肯定地說。
葉微因一時沒話反駁,畢竟他們結婚的事情,圈裏人都知道這是因真愛所致,然後奉子成婚。
“我試試看吧。”葉微因猶豫地答應了蔣大偉的請求。
蔣大偉高興地點頭。
正在此時,服務員來上菜,桌上立即擺了一碗牛肉麪和打蛋冰淇淋班戟。這是這家店的招牌套餐。冷熱的極致美味。葉微因看着這碗普通的牛肉麪,心一下子翻湧起來。蔣大偉自顧自地說:“還記得我們大學時候都愛來這裏吃麪嗎?我們一致認爲這裏的牛肉麪最實惠,牛肉特別大!”
葉微因夾起一塊牛肉,張大嘴巴咬了一口。還是原來的味道,卻早已物是人非。她是肉食動物,即使這裏的牛肉麪很實惠,肉多,但也不能滿足她,每次她必到林暮年的碗裏夾幾塊。次數多了,林暮年以後就自覺地把碗裏的牛肉舀到葉微因的碗裏。那時候,光喫牛肉都能喫飽了。
習慣成自然,她像以前一樣只吃牛肉,當碗裏的牛肉沒了,她才覺得肉好少。
“這裏的牛肉變少了。”葉微因皺着眉頭說。
“沒有啊,一直這麼多啊!”
“不,少了很多。”
“不是吧?”蔣大偉撥了撥自己碗裏的牛肉,興許有求於人,需做到盡善盡美。他招呼收銀臺的老闆娘過來,“老闆娘,你這裏的牛肉比以前少了啊?”
老闆娘愣了一下:“沒有啊,還是原來的量。”
葉微因忙反駁:“有,以前的兩人份差不多有半碗!”
老闆娘驚訝地轉頭看葉微因,仔細瞧了瞧,恍然大悟:“是你啊!難怪了。你以前是不是有個長得很白很清秀的男朋友?他說你愛喫肉,讓我多加點肉,每碗牛肉麪多給我五塊錢。每個月結賬。”
葉微因愣了愣。
老闆娘笑道:“那孩子我印象可深了。你們還在一起嗎?”
葉微因有些尷尬地笑了笑。
老闆娘立即懂了意思。看了幾眼蔣大偉,撇了下嘴,轉身回收銀臺。
蔣大偉感覺自己膝蓋中了一槍,很疼!雖然他長得沒林暮年好看,也不要用這種眼神看他好嗎?很傷自尊啊!
葉微因的電話響了。葉微因拿出手機,看來電顯示,知道是賀遲遠。
“喂?”葉微因接了電話。
“你去哪裏了?我看見家裏的桌上有菜,菜都冷了。”
“你來接我好不好?”葉微因的語氣有些撒嬌。
那頭停頓了好一會兒,顯然賀遲遠有些驚訝於葉微因會突然對他撒嬌。“嗯,你在哪裏?”
“大學城這邊。”
“知道了,到了給你打電話。”
“好。”葉微因掛了電話,又悶頭開始吃麪。蔣大偉見葉微因狀態不是很好,試探地問:“你怎麼了?”
只見葉微因把正在往嘴裏送面的筷子停頓了下,然後嚼着嘴裏的麪條,目光空洞地問:“你說,林暮年有沒有喜歡過我?”
“你這不是廢話嗎?他不喜歡你幹嗎跟你交往啊?”
“是嗎?”葉微因嚼着嘴裏的麪條,“在一起不一定是互相喜歡,說不定是因爲無聊寂寞,或者情勢所逼?”
“情勢所逼有可能。但空虛寂寞不大可能吧?願意在一起,多多少少有點喜歡的。”
“嗯,有點喜歡。”她就是恨透了這個“有點喜歡”,可此時此刻的自己,竟然那麼感動於他的那個“有點喜歡”。她真的病得不清,不知所謂了。一想到林暮年,想到他總是平和地對她微笑,她胸口左側的地方就有些痛。
蔣大偉其實並不知道葉微因和林暮年之間的事情。說到底,也是因爲關係一般,沒怎麼關注。
兩人很有默契地不再說話,自顧自地吃麪,直到葉微因的手機再次響起。葉微因看都不看,知道是誰的電話,比她預期的速度要快很多。他不會飆車了吧?
“喂。”葉微因接起電話。
“我到了,你在哪裏?”沒錯,電話是賀遲遠打來的。
“阿林麪館,你知道嗎?”葉微因覺得會白問。
“不知道。”其實這是賀遲遠第一次來C市的大學城。
葉微因反問:“那你在哪裏?”
賀遲遠透過車窗觀察四周:“我在C大東門一百米左右。”
“你直走,到了一個十字路口紅綠燈在那個路口拐彎,一直開……阿林麪館的招牌挺大的。”
“嗯,你在店裏等我,別出來,外面冷。”
“好。”葉微因掛了電話,繼續吃麪。
蔣大偉一直盯着她打完電話,見她掛掉電話,終於忍不住試探地問:“賀總要過來?”
“嗯。你託的事情我會幫你問問。”
蔣大偉點點頭。
她喫完最後一根面,抽了幾張紙巾,擦了擦嘴,便玩手機遊戲了。
阿林麪館的門被打開,有個穿黑色毛呢大衣的高挑男人帶着冷風走了進來。葉微因轉頭,見到賀遲遠朝她走來,連忙站起來。賀遲遠見葉微因穿得這麼少,忍不住皺了皺眉,見面的第一句話便是:“你怎麼穿這麼少?這裏的暖氣真小。”說着就把自己的圍脖取下來圍在她的脖子上。
葉微因甚麼也沒說,回頭對蔣大偉說:“我先回去了。”
蔣大偉愣愣地點頭。他有些擔憂地對賀遲遠說:“賀總,你整個臉都凍紅了。其實是你的衣服穿得太少了,才感覺很冷。”
葉微因這才發現,賀遲遠的毛呢大衣領口處是他的光裸裸的肌膚。他裏面甚麼都沒穿?葉微因忙不迭地要脫下剛纔賀遲遠給她的圍脖,賀遲遠按住她的手:“你穿着。”
葉微因說:“其實我有……”她拿起她丟在椅子上的粗毛線圍脖。
賀遲遠這才鬆開葉微因的手。葉微因脫下圍脖後,直接套在賀遲遠的脖子上,當她的手觸到賀遲遠的領口處肌膚,抖了抖。冰得似冰塊!葉微因抓起賀遲遠的手,幾乎沒了溫度。她抬起頭驚訝地看他:“你怎麼這麼冷?”
“天氣冷,所以叫你多穿衣服。”賀遲遠答非所問。
葉微因卻在大庭廣衆之下要扒他的衣服。
“喂!”賀遲遠抱住她的身子。
葉微因死死瞪他:“裏面沒穿衣服?”
賀遲遠眼神躲閃地看向別處,卻見蔣大偉正在用好奇寶寶的眼睛窺測,他朝蔣大偉瞪了一眼。蔣大偉立即低頭喝湯。賀遲遠目光再一飄,又見收銀臺的老闆娘在偷看這裏。賀遲遠嘆息一聲,這才把目光回到葉微因這兒:“老婆,我們回家談行嗎?”
葉微因默認了,她抓起椅子上的圍脖,胡亂地圍在自己的脖子上,拉着賀遲遠離開面館。
蔣大偉透過玻璃窗看着比肩離開的夫妻倆,不禁覺得張美琪的話是對的。張美琪跟他說,她羨慕的不僅是富裕的生活,更多的是夫妻之間的溫暖。自從畢業後在外工作,他的目光從未停留在張美琪身上。他是愛她的,要不然也不會這麼拼命工作,想給她好的生活。只是這愛的方式,並不是她最想要的。是他把張美琪越推越遠。
蔣大偉看着窗外那緊密的雙人,想起那些年,他和張美琪也在這樣的夜裏走過。那時候的相愛,真的很滿足。
“小夥子。剛纔高個子的男人是那姑娘的甚麼人?”老闆娘終於忍不住問。
蔣大偉笑道:“她老公。”
老闆娘嘆息一聲:“哎,當年那姑娘有個很好看的男朋友,我覺得那個男朋友對她很好,兩人肯定能修成正果。不過一年左右,物是人非啊……不過,那姑娘命真好,她現在的老公一樣疼她。”
蔣大偉知道老闆娘口中提到的男朋友是林暮年。他不熟,不過據他了解林暮年對葉微因並不上心。他忍不住問:“多要點肉就對她好?不見得吧。”
“何止啊,那小夥子說他女朋友喜歡喫我家的牛肉,他跟我家廚師學了一個星期的牛肉做法,說是等他們結婚了,他做給她喫,給她驚喜。”老闆娘十分惋惜地搖了搖頭,“那時候我還說要喫喜酒呢。”
蔣大偉愣了愣,他怎麼也想不到,林暮年有想過和葉微因結婚。
願意一起廝守終老,真的是葉微因口中說的那樣嗎?
葉微因告訴過他:“林暮年他的愛很博愛,他不懂專心地對一個人特別好,我感覺不到自己是他的特別。我很自私,我希望我的愛人對我最好。林暮年他或許是不夠愛我,我是他的可有可無吧。”
蔣大偉忽然好奇,林暮年現在在哪裏?如果他知道葉微因結婚了,會怎樣呢?葉微因又會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