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生
“咣噹!”
沈草的房門猛然間被人大力踢開,聲音太響,震得牀上氣息奄奄的沈草都身子一抖,勉強睜開眼睛,看到進來的人是時任御史中丞的丈夫秦風。
秦風臉色鐵青,腮幫子咬得死緊,挾着滿身怒氣風一般的捲到了她面前來,將手裏拖着的小男孩兒惡狠狠扔到了她牀榻前的地上。
小男孩兒不過才三四歲,被突如其來的變故嚇懵了,連哭都不敢哭,跌在地上半天爬不起來。
沈草吃了一驚,低低驚呼了一聲“勤兒。”
秦勤是她和秦風的兒子,平時秦風待兒子也還好,今天是怎麼了?
沒等她多想,秦風已經伸出了手,提着她領子一把將她揪了起來:“姓沈的,你給老子說清楚……!”
沈草眼窩深陷臉色枯黃,顯然已經是病入膏肓,被男人提在手上,勉強掙扎着望向旁邊的兒子,聲音細弱的哀求:“老爺,你讓勤兒出去好不好,這屋裏全是藥味,別讓他沾到病氣。”
秦風性子暴戾,經常會無緣無故出手毆打她,今天看秦風的模樣,這頓毒打估計是躲不過去,沈草不想讓兒子看見,想把他支走。
“病氣?!”
秦風嗤之以鼻:“他一個孽種,他怕甚麼病氣?說!這小兔崽子是不是你跟那甚麼何大夫的孽種?!”說話間,他雙目噴火,已然是怒不可遏。
沈草萬沒想到這種污水會潑到自己頭上,她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哆嗦着脣試圖辯白:“老爺你說甚麼?妾身和何大夫之間清清白白,天日可表日月可鑑!妾身與他也從來沒有私底下單獨見過面,何來這一說?”
沈草身子虛弱到極點,說這幾句話就已經耗費了她全部的力氣,但她仍然要堅持着說清楚。
這事事關重大。
她揹負污名不要緊,可如果這種惡意栽贓針對的是她的兒子,以後兒子在秦家可如何生存?在他爹面前如何立足?
自己已近油盡燈枯時日無多,這個世界上唯一能護着兒子的人就是秦風,如果秦風聽信了這個謠言,那兒子也沒有活路了!
沈草的解釋在秦風看來根本站不住腳:“這小雜種不足月就生了,你又怎麼說?”
沈草看着面前的丈夫,心中只覺悲憤。
她這丈夫在外頭人緣極好,關起門來卻喜歡打老婆,前後幾任老婆都被打沒了,自己也是迫不得已纔會嫁給他的,兒子爲甚麼會早產?那還不是被他給打的!
這男人也好意思拿這個來質問她!
然而想想兒子將來的處境,卻不得不把這些悲憤壓下去,儘量把話說清楚:“老爺,妾身嫁進秦家的時候可是清清白白黃花大閨女,進了門也很少再回孃家,你不是不知道啊!”
秦風“哈”的一聲冷笑,一把將她摜了回去。
沈草摔回牀上,腦袋重重砸在枕頭上,摔得耳中嗡嗡作響,卻聽秦風憤怒的吼道:“黃花閨女?我呸!貴妃娘娘可說了,那何其善是個大夫,要在落紅上造假容易得很!哼!老子今天才知道,原來你從一開始就騙老子!你個賤人!”
他怒火中燒,已經全無理智,彎腰把秦勤抓在手上,卡着他小脖子高高的舉了起來:“這孽種還留着幹甚麼?!”
孩子意識到了危險,在秦風手上拼命掙扎,拿小手徒勞的去扳秦風的大掌,撕心裂肺的哭,喊着爹爹爹爹,又喊孃親孃親,眼見的被掐得小臉紫脹,聲音也漸漸低弱。
“不!”
沈草眼見兒子就要被他親爹活活掐死,嚇得心膽俱裂,連滾帶爬的跌下牀來,哭着去抱秦風的腿,嘴裏苦苦哀求:“老爺,老爺不要啊!你別聽別人胡說,妾身沒有做過對不起你的事,勤兒他真的是你的兒子!你看勤兒眉毛眼睛,和你長得一模一樣啊老爺!”
“眉毛眼睛像我?!”
秦風語氣越發冷咧:“貴妃娘娘不提醒我,老子還想不到要去看看那甚麼何大夫呢!哼!這孽種明明就跟那姓何的更像!他孃的,敢給老子戴這麼多年的綠帽子!”說着重重一腳就朝沈草踹了過來。
沈草被他重重一踹,身子向後一滾,張嘴就吐出一口血來,心裏充盈着濃烈的悲傷絕望。
她父親原本是當朝首輔閣老,因爲受太子連累被罷官免職,心情抑鬱之下就常年臥病,她們家境艱難,連大夫都請不起,只有何大夫心善,時不時會來家裏給父親看診,人家只是出於一片好心,卻被秦風污衊成這樣!
何大夫長着一張娃娃臉,圓團團的,只要是個孩子都跟他有那麼幾分相似!人天生容貌長相就是如此,卻被拿來這裏做文章!
從秦風的話裏,沈草敏銳的抓住了關鍵點——貴妃娘娘!
貴妃娘娘說落紅可以作假!
貴妃娘娘說何其善與秦勤長得像!
貴妃娘娘說……
貴妃娘娘沈玲瓏,原閣老府二小姐,沈草族譜上的妹妹……
可沈玲瓏爲甚麼要害自己?她們之間又無冤無仇,要說虧欠,也是沈玲瓏虧欠自己要多一點啊……
沈草顧不得多想,拖着沉重的身子又去抱秦風的腿,急急的想跟他解釋,秦風卻已經認定了心中的想法,對沈草的解釋和哀求充耳不聞,高高把孩子舉過頭頂,揚手就重重砸向了地面!
“不要!”
沈草目眥欲裂,眼睜睜的看着兒子從秦風手上拋出,像個破布娃娃一樣摔在青磚地上,抽搐兩下,不動了。
“啊!”
沈草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悲鳴,拼命爬了過去,抖着手把兒子小小的身子抱了起來,觸手間一片黏溼,全是孩子的血!
沈草整個人都瘋了,哭得渾身發抖:“勤兒,乖寶,醒醒啊!”
那麼小那麼小的孩子,小小一團,在她懷裏安靜躺着,任憑她怎麼喊怎麼搖,再也不會回應她一句半句,再也不會衝她甜甜的笑了。
沈草心中升起滔天恨意,恨自己無能,護不住孩子,恨秦風禽獸不如,更恨端坐深宮還要挑撥離間的沈玲瓏。
稚子何辜?有甚麼仇有甚麼怨衝着她來好了,爲甚麼要這麼對待一個無辜的孩子?!
秦風摔了兒子還不夠,暴戾的脾氣上來,瘋狂的用腳踢着沈草。
沈草身子麻木得厲害,她都感覺不到疼了,也聽不到其他,只把兒子緊緊貼在身前低聲呢喃:
“也好,勤兒有這樣的爹,活在這世間也只有無窮無盡的受苦,就跟娘一起走吧,黃泉路遠,勤兒走不動的話,好歹還有孃親可以揹我們勤兒走一程……”
她用盡胸腔裏最後一口氣,低低的、長長的悲鳴了一聲。
爲甚麼?老天爲甚麼要這麼對待自己?她忍了一輩子、讓了一輩子、時時處處都爲別人着想,到後來居然落到這樣的結局,老天不公啊!
……
“勤兒!”
沈草驚呼出聲,一彈就坐了起來。
坐起來就覺出了不對,這兒不是秦府!
她大口喘息着,心跳劇烈,不可置信的轉頭去看房裏的擺設用具,越看越心驚。
這屋裏傢俱器物,分明還是她在閣老府做閨女時住的白軒閣,不是御史中丞秦風的宅邸!
腦中一個霹靂閃過,沈草跌跌撞撞衝下牀,抓過了梳妝鏡臺上那面鏽跡斑駁的銅鏡。
銅鏡裏,清秀少女稚氣未脫,同樣瞠大着眼睛,用不可置信的目光回瞪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