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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白虎臨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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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年我五歲,袁思凝四歲。

  聽到這個消息,爺爺很傷心。他們兩個鬥了半輩子,也算惺惺相惜了。

  我問爺爺,“袁鐵嘴是不是因爲給人算命,泄露天機,纔會落到這種下場?”

  爺爺搖搖頭,“你爺爺我比他泄露的天機多得多,還不是活得好好的?他被人算計,這件事,只有你能調查清楚。”

  幾個月後,袁自道的兒子袁野一家人,連同幾十名親戚一起趕了來。

  袁家很有實力,當時來了十幾輛黑色轎車。

  我只記得,跟他們同來的,還有一個穿着紅色外套,長得脣紅齒白,粉雕玉琢似的女孩。

  她忽閃着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對甚麼東西都很好奇。

  爺爺把我的一縷頭髮,鄭重其事的用黃紙包好,遞給袁家人。

  袁家也把女孩的一縷頭髮,裝進一個玉墜裏面,遞給爺爺。

  爺爺把它戴在我脖子上,並叮囑我,“一定要把它保存好,絕對不能弄丟了。”

  之後大人們在屋裏談事情,我跟那個女孩到外面去玩。

  袁思凝拉着我的手,小嘴很甜,不停的管我叫小哥哥。

  幾個小時後,她就被家人帶走了。

  望着那麼多汽車飛馳而去,我頭一次感受到甚麼叫失落。

  從那天開始,爺爺就教我算卦,把所有關於金錢卦的東西,悉數教給了我。

  在我十八歲高中畢業那年,爺爺邊抽菸,邊跟我說,“洋兒,爺爺年紀大了,不能再給人算卦了。你接我班吧!”

  這十多年來,我盡得爺爺真傳,卻從來沒親手給人算過卦。

  老頭子說退休就退休,特意舉行了一個封卦儀式。

  那天,受過他恩惠的人都趕了來。土地廟外面的廣場上,已經停不下那麼多車。

  車隊浩浩蕩蕩的,從村子裏伸展出去好幾里路遠。

  爺爺把那枚祖傳的銅錢傳給我,並要我一個月開一次卦。

  雖然我沒問他爲甚麼,可爺爺交代我的事,肯定不會有錯的。

  按照爺爺所說,算命先生的嘴,都是開過光的。

  他的嘴佛祖開過光,是用來救人的,他的卦,甚至救過全村人的命。

  而我的嘴,卻是閻王開過光的,因爲每次算卦,都會有人死掉。

  第一個找我算卦的,是同村的王嬸。

  因爲爺爺金盆洗手,大夥都對我這個年輕的接班人有些不信任。

  跟爺爺算卦時,車水馬龍的場面不同,我第一次開卦顯得非常冷清。

  一直等到下午,王嬸才抱着她兒子,滿頭大汗的走進來。

  她告訴我,兒子得了一種很奇怪的病。王嬸抱着孩子走到卦桌跟前。

  因爲住在同一個村裏,我經常見到那個男孩,他名叫小毛,剛剛兩歲,非常活潑好動。

  這次卻像換了個人似的,臉色白得能看到裏面青黑色的血管。

  最顯眼的是,他的眼睛直愣愣的盯着自己右手。

  那隻小手則很緩慢的在面前來回晃動着。

  村裏有句話叫,“瞅手喂大狗”。得這種怪病的孩子,一般很難活命。

  王嬸實在走投無路,纔來找我想辦法。

  她用哭腔哀求我,“洋兒,我知道你很行。你幫我看看,小毛出了甚麼事,還有沒有救?要是小毛出了事,我也不想活了!”

  說完蹲在一邊,低聲哭泣着。

  我先問了小毛生辰八字,之後把那枚銅錢拿到手裏。

  像爺爺教過我那樣,把銅錢夾在掌心當中,嘴裏默唸,“遇事不明,六爻斷思凝。”

  默唸三遍之後,手一鬆,銅錢噹的一聲落在桌子上,陽面,是個陰爻。

  按照同樣辦法,銅錢出手六次,卦就成了。

  上卦爲兌卦,下卦爲坤卦。兌爲澤,坤爲地,這是一副澤地萃卦。

  王嬸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似的,目不轉睛的盯着那枚銅錢。

  其實她甚麼都看不明白。

  我給她解釋着,“兌爲澤,爲白虎,這幅卦蘊含白虎臨門之兆。”

  “白虎臨門?”王嬸臉色變得鐵青,忙不迭的問我,“小毛還有救嗎?”

  “如果往好的方向發展,萃卦變爲否卦,則有否極泰來之意,或許還有機會。如果往不好的方向發展,則是大凶之像。”

  王嬸急忙問,“洋兒,你告訴我該怎麼辦?就算拿我的命換小毛的命,我也願意!”

  聽到王嬸的話,我默默搖頭,換命哪有那麼簡單,就算她願意,也是不可能的。

  “我們得先把白虎的事情解決好,或許小毛還有救。”我跟她說。

  “白虎?”王嬸撓了撓頭髮,疑惑的看着我。

  我跟她說,“坤卦位在西南,白虎在西南方向。”

  白虎爲石,爲磨,村子西南剛好有一塊碾盤。

  雖然現在很少用到它,可村裏年紀大的人,還是喜歡用它碾一些玉米,芝麻之類的東西。

  我問王嬸,“小毛是不是有時會盯着右手看,有時又一動不動的?”

  “是啊,”王嬸說,“三天前他纔出的事。我們去了很多家醫院,結果都查不出甚麼毛病來。”

  我有些明白了,“我們一起去看看!”

  王嬸瘋了似的衝出門,我跟在她身後。

  我們一路小跑的,跑到那扇碾盤跟前。

  碾盤被一圈圍牆圍着,當時有人正在碾東西。石碾很沉,推動時發出隆隆聲響。

  見王嬸披頭散髮的衝進來,那人趕緊把東西收拾好走了。

  石碾一停下來,小毛的手也跟着停止晃動。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前方,似乎一點知覺也沒有。

  這一下,王嬸就知道我算對了,臉上滿是驚喜的神色。

  問題就出在碾盤上面!

  我們圍着碾盤仔細尋找着。

  最後,在碾盤中央,磨軸縫隙裏,我找到一個用黑紙剪成的小人。

  小人只有巴掌大小,背後用紅筆寫着小毛的生辰八字。

  看到紙人,王嬸眼睛裏像是要噴出火來。

  她脾氣本來就不好,沒少得罪村裏人。

  她怒道,“哪個王八蛋,居然敢用這種手段害我兒子?”

  我拿出打火機來,把那個紙人燒掉。

  幸虧王嬸來得及時,如果再耽誤幾天,就算神仙來了,也救不了她兒子!

  果然,隨着紙人被燒掉,小毛眼裏立刻有了神采,並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只是他身體很弱,要休養一段時間,才能恢復元氣。

  那天傍晚,王嬸尖利的嗓音在村子上空迴盪着。她把害她兒子的人祖宗十八代都罵了個遍。

  小毛病雖然好了,可當天夜裏,三太奶卻去世了。

  她活了八十多歲,耳不聾眼不花。晚上還吃了兩大碗米飯,睡着之後,卻再也沒醒過來。

  家裏人驚恐的發現,在她脖子上,有兩個烏黑的手指印,指印已經滲進皮膚裏面。

  三太奶像是被甚麼東西給掐死的。

  村裏有人說,三太奶會邪術,想跟小毛換命,結果被我拆穿,才被反噬丟掉了性命。

  只是人已經去世,具體事實如何,沒人知道。

  我隱隱覺得,三太奶的去世,跟那個紙人有很大關係。

  從那以後,小毛再也沒出過事,現在已經能跟着父母,到田地裏撿豆子了。

  王嬸脾氣改了好多,跟村民相處得很融洽。

  雖然村裏死了人,可我的卦還是靈驗了。

  本來想讓爺爺誇誇我的,老頭子卻一直都沉着臉,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他經常一個人坐在房間裏抽菸。

  經過這件事,我的名氣大了很多。

  雖然無法達到爺爺那種程度,至少也有了一個好的開端。

  如果三太奶的去世,純屬巧合的話,那麼大柱的死,就沒那麼簡單了。

  大柱跟我年紀相仿,我們是一起長大的。

  一個月後,我第二次開卦那天,剛把廟門打開,大柱和幾個同伴就嘻嘻哈哈的跑進來。

  他喜歡開玩笑,笑着跟我說,“洛洋,聽說你的卦很靈。你給王嬸算卦的事,在附近村子裏都傳開了。你也幫我算個卦吧。”

  我瞪了他一眼,“大柱,你別跑這來搗亂,算卦可不是開玩笑的,每一句話都是要應驗的!”

大柱收斂笑容說,“我不是跟你開玩笑,我不會少給你卦金的。”

  我這才問道,“說吧,你想算甚麼?”

  大柱把褲子掀開,在小腿肚子上,有個大拇指甲大小,有些發黑的包。

  “昨天去水田裏幹活時,被甚麼東西給咬了下,又紅又腫的。你幫我算算,是甚麼咬的?甚麼時候能好?”

  跟他同來的人拿他打趣,“大柱,你別開玩笑了!被蟲子咬了一下,不用找洛洋專門給你算卦吧?”

  大柱板着臉,說道,“我就是信洛洋的話,他讓我怎麼辦,我就怎麼辦!”

  既然大柱這麼信任我,我就給他開了一卦。

  可看到卦象時,我頭上立刻就冒汗了。那是四大凶卦中的困卦!

  困卦上卦爲兌卦,兌爲澤,下卦爲坎卦,坎爲水。

  寓意河牀裏的水正在蒸發掉,是副消耗卦,有回天乏術之兆。

  見我臉色很不好看,大柱也變得認真起來。

  問我,“洛洋,我的傷甚麼時候能好?”

  我當然不能直接告訴他答案,跟他說,“大柱,你是被一種生活在水裏,長着大牙的黑色蜘蛛咬傷的。這種蜘蛛毒性很烈,你趕緊去醫院看看吧。”

  大柱臉色立刻變得煞白,問道,“是水鬼蜘蛛?”

  我微微點頭。

  去年,村裏還有人因爲被水鬼蜘蛛咬到,而丟掉了性命。

  這下大柱有些慌了,跟我說,“洛洋,謝謝你提醒我。等傷好了,我一定請你喫大餐。”

  說完,和幾個夥伴急急忙忙的打車去了醫院。

  他中的毒很嚴重,把省內有名的醫院都去遍了。

  可惜醫院只能治得了病,卻治不了命。他命該如此,誰也救不了他。

  一個多星期後,大柱的屍體被擡回來。

  因爲還沒結婚,就葬在村邊的一個土崗上面,如今青草已經長得一尺多高了。

  經過這兩件事,我的名氣徹底傳開。

  下一個開卦日還沒到來,就有人計劃好,要來找我算卦了。

  我也躍躍欲試的,準備大展拳腳。

  可爺爺的話,卻讓我的心徹底涼了。

  他仍舊邊抽菸,邊慢吞吞的說,“洋兒,你的第三幅卦不能隨便給人算。這段時間,你不能給任何人算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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