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王氏之死
杜風眠想要去山上找王氏。
她能不能留在杜家，很大程度上還要看她這個娘。
且不說杜風眠是個女孩，還是個被賣到別人家十幾年女孩，和杜家人一點感情都沒有，唯一一點能讓杜李氏暫且收留她的原因就是她可以從楊家弄來錢。
可杜李氏一看就是過河拆橋，忘恩負義的那種人，估摸着等杜風眠身上最後一點價值被榨乾以後，等待她的就是再次被賣。
牽着七妮朝山腳走去，杜風眠只希望自己能遇上王氏，把這其中的利害掰碎了給她聽，爲母則強，若是連王氏都不能幫她，她也只能另想辦法了。
此時的王氏正在捆綁柴火，旁邊的揹簍裏還有一大堆野菜，她嘴脣乾涸，綻起白皮，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把柴火綁好，背在身後，她舔了舔嘴脣。
大半天沒有喫飯，她完全是靠着毅力在強撐着。
下山的路太陡，她一步一頓地緩慢行走，想着走小路陡些也快些，路上還有條小河可以喝口水。
一路上東想西想，心裏卻總有些不安。
身上的疲憊快把她壓垮了，王氏幾乎是一步一挪地回到了家。
她把身上的柴火放下，拿起豬草去豬圈走去，果然，豬還沒有喂，豬崽餓的嗷嗷叫，她連忙把豬草拽出來餵豬，又去看了雞鴨，這才朝廚房走去。
她才走進去，杜家二兒媳婦就在門口倚着，唾她一口：“今兒怎麼回來那麼晚啊，非要等我做完飯才慢悠悠回來？你也不想想我一天天下地累不累啊，你不幹活就算了，做個飯有那麼難嗎？真是丫鬟身子小姐的命，真要人天天伺候着也不知道你能不能享這個福氣！”
說完撞開王氏就往外走，邊走還邊罵，杜家院子不大，一會就傳到全家人耳朵裏。
王氏被她一撞，本來就虛弱的身子往地上一到，剛好磕在門框上，疼的她哀哀叫喚。
“喲，我這纔多大力氣啊，你就想撂挑子？就這就往地上躺？不會死了吧？”李氏掐這嗓子嚎了起來，一拍大腿也往地上躺，“你撞死我了！”
“咋回事咋回事！見天的就是死死死，一個二個小賤蹄子就不能老實點嗎？”杜李氏風一樣從屋裏跑出來，一看自己這倆兒媳就氣不打一處來。
她本來就不待見王氏，隔了七年纔給她生個孫子，本來以爲接下來都能生孫子，誰知道又是一個妞，還把身子搞壞了。
平日裏李氏欺負她，杜李氏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若是兩個媳婦掐架耽誤老爺們喫飯幹活，那她可是毫不客氣地讓她們嚐嚐鞭子的味道。
她今天剛和別人掐一架，心裏正不舒服呢，又開始鬧，杜李氏生氣地拿起鋤頭，沒有輕重地往王氏和李氏身上拍了兩下。
李氏不敢責怪婆婆，在地上滾了兩圈，聽到杜李氏一聲“再不起來我還打你們”連忙爬起來。
可王氏還躺在那裏，一聲不吭。
杜李氏更氣了，“好呀，你們母女兩個一個比一個會氣人，白天閨女氣我，晚上老子娘氣我，真當老孃好欺負？”
拿起鋤頭又拍兩下，“王氏，你還不起來？”
農村天一黑，各家各戶爲了省煤油錢都不捨得點燈，王氏躺在那裏，又沒光，誰也不知道發生啥事。
見婆婆打了幾下王氏都沒聲，李氏開始害怕了，“該不會是打死了吧？”
院子裏靜悄悄的，杜李氏也有些怕了，“咋可能就死了，我又沒用勁，你快去看看你嫂子。”
李氏頭搖的像是撥浪鼓，“我……我不敢啊，還是您去吧。”
被杜李氏刀一樣的眼神剜了一眼，李氏不情不願地顫抖着身體湊近王氏，用手一探，身體頓時後坐，“死人啦！”
說完屁滾尿流地大喊着往後爬。
家裏幾個孩子嚇的躲在屋裏不敢出來，一聽死人了哇哇大哭起來，家裏幾個男人春耕累的要死，回來喫完飯就躺牀上睡的震天響，就是這會亂哄哄的也不見人醒。
李氏一陣鬼哭狼嚎把周圍鄰居都吵來了，隔着籬笆院連忙詢問怎麼回事。
杜風眠對這些事一蓋不知，她在山腳下苦等半天還不見王氏下山，“你確定娘是從這裏下山的？”
七妮含着手指頭乖巧點頭，杜風眠也沒辦法，初春的天還有些冷，她身上的衣服根本擋不住寒風，就連七妮也凍的瑟瑟發抖。
沒有辦法，杜風眠只好帶着七妮往回趕，這時候要是生病可不是開玩笑的。
杜家。 村裏點燃了火把，圍在杜家門口，火光照的杜家亮堂如白日，躺在廚房門口的王氏一動不動，早已沒了生息。
“我真的就只是輕輕一推，真的沒用力啊！我也不知道她這咋回事！”李氏癱坐在地上，哭的滿臉淚光。害死自己嫂子也不是甚麼簡單的事，搞不好她就要去坐牢。
“娘！嗚嗚嗚……”杜風浩在一旁哭的震天響，想要跑到王氏身邊，卻被杜李氏死死拉住，“乖孫，別去了別去了，小孩子不能見髒東西……”
“你放開我！她是我娘不是髒東西！嗚嗚嗚”杜風浩充滿憤怒，想要甩開杜李氏的掌控，他剛纔分明看的清楚，奶奶拿鋤頭打他娘，打了好幾下！
那是他娘啊，是他那個喫不飽還會往自己懷裏塞果子的娘，會摸着他的頭告訴他長大了要對姐姐妹妹好的娘！她要是死了，自己不就沒有娘了嗎？
縱然往日裏嘴上說着不跟孃親，可杜風浩還是好難過，他以後沒娘了，成了沒有孃的孩子。
“哎呦！疼死我了！”憤怒極了的杜風浩狠狠地咬在杜李氏的手上，疼的她一個甩手把杜風浩推在一邊。
“你不是我奶，你打死了我娘！”杜風浩哭着跑了出去，杜李氏伸手去抓沒抓住。
“這王氏白天不還好好的嗎？咋晚上就不行了？”
“對啊對啊，我白天還看到她在前山上砍柴挖野菜，哎呦，可憐的喲，連口水都沒有，我還分給她兩口水呢。”
“該不會是被蛇咬了吧，現在剛開春，指不定哪條蛇出來了。”
“不是，你沒聽說嗎？她弟媳推的，磕在腦袋了估計，那杜李氏還拿鋤頭……”
杜家門口圍了一圈人，指指點點議論紛紛，杜李氏覺得她們明擺着在打自己的臉，心裏更是對王氏恨的不行，臉上難看極了，罵罵咧咧道：“真是個倒黴娘們，死也不知道死遠一點，淨給家裏添麻煩。”
聽到門口有人說到她頭上，更是扯開嗓門吼了回去：“一堆王八蛋看甚麼看，你家裏沒死過人啊！”扭頭再一看旁邊哭哭啼啼的李氏，嘟囔道：“真是倒了八輩子黴讓這個掃把星進了家門。”
一個弱弱的聲音突然說道：“娘，大嫂在這躺着也不是事兒，不如去村裏找木匠打口棺材吧。”說話的是三兒媳婦錢氏 她此時懷有身孕，杜李氏連下地都不讓她下，就盼着她這次能生個孫子呢。
平日裏對錢氏還不錯，可這會聽說打棺材，杜李氏又瞪大了眼睛：“打啥棺材啊，老孃我自己的棺材本都沒攢好，還給她打棺材！我呸！風浩的束脩還沒湊夠呢，正好把他老孃的棺材錢省了，留着她兒子讀書，也沒算她白死！”
“對啊，風原也還在讀書呢，過兩年就要考學了，現在家裏哪有閒錢打棺材啊！”在一旁豎着耳朵的李氏一聽到錢就不哭了，連忙給自己兒子攬好處。
錢氏是個軟脾氣的，被婆婆和嫂子這樣一說，除了對王氏更加同情以外，便只能深嘆一口氣，認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