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曲曲清風似是故人來
“有甚麼後悔的,不過是一羣人熱鬧,我愛清淨。”
“那…我們去百匯軒看花吧,這會兒那裏指定沒人。”
素卿向來鬼點子多,宮中日子過的平淡無味,若要是素卿常伴左右定少不了笑聲。
“好,夜月賞花到別有一番風趣。”
百匯軒裏栽的花種繁多,白玉蘭、朱頂紅、丁香、凌霄…
可這夜裏在白月光映照之下最美的就是那海棠,一抹嬌紅愈發豔麗。
“王妃,這海棠開的可真好看…”素卿折了一朵海棠別在白蓉熙耳鬢,“真好看,只是您比這花更好看。”
白蓉熙被素卿逗的粲然一笑,“你慣會說這樣的話,海棠又叫相思紅是苦戀的象徵,良宵更有多處情,月下芬芳伴醉吟。”
良宵…
心中不自覺想起那夜歡愉,不知道何時才能再見到顏仲桓,不知他可安好。
涼風過夜,捲起千愁萬緒,心中悲喜自有歲月消解。
相思相見知何日?此時此夜難爲情。
“王妃,好像有人來了…”
“藏樹後。”
來的是崔昭儀和她身邊的老僕翁姑姑,翁姑姑可是在崔府就伺候崔昭儀,陪嫁進宮的。
“娘娘爲何不在多待會兒?”
“皇上身邊幾個狐狸看的我眼睛累。”
翁姑姑扶着崔昭儀一步一步賞花,崔昭儀面頰許是因爲多飲了幾杯酒,微紅醉意。“聽說哥哥前幾日就封了王府,那查出來…她可會被連累?”
聽着兩人在說私話,自己這次是當真躲着,着實不雅,白蓉熙拉了拉素卿示意回宮。
“回娘娘,蓮心公主有宇文徹護着不會有事。”
白蓉熙聞聲停步,是在說自己?
隨之崔昭儀哀嘆,“是我有愧她,我是她母妃卻讓她受盡苦楚。”
母妃?!白蓉熙愕然,怔怔站在海棠樹後。
驟然捲起一陣風,吹得滿院紅花落。
“娘娘,當初也不全是您的錯,無奈之舉啊。”一旁的翁姑姑倒是寬慰着崔昭儀。
白蓉熙定定站在樹後,手中的提燈隨着手的抖動也是顫顫巍巍。
“當年那小宮女產下龍子,而本宮誕下只是一女,宮中險惡本宮只有生下皇子才能自保,才能保得住整個崔家,翁姑姑你說本宮會不會遭了報應啊…”
“不會不會,娘娘宅心仁厚,上天又怎麼會忍心讓娘娘遇劫難,當年處死小宮女的是老奴,要說報應輪迴也應該是老奴來受。”
“嘭!”白蓉熙手中的提燈落在地上,冰冷的雨水迅速浸溼宮紗,崔昭儀也被響聲嚇到。
“是誰!是誰站在那裏,還不快給我出來!”
白蓉熙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邁着一步步沉重走到崔昭儀面前,想說句話都被哽咽在喉嚨間,說不出,吞不下。
“你…”崔昭儀看到白蓉熙的面容也是萬分驚訝,“你全聽到了…”
淚眼摩挲的白蓉熙肩是忍不住的抖動,“兒臣不知該如何稱呼,是叫一聲昭儀娘娘,還是一聲母妃!…”
白蓉熙嗓子喑啞,這一句卻還是帶着激動聲嘶力竭的喊出。
崔昭儀被她這一聲嚇到,一旁的翁姑姑忙不迭的上前去拉白蓉熙,還不停說:“公主莫要大聲,公主莫要大聲,讓旁人聽去可是掉腦袋的罪,滿門抄斬啊!”
滿門抄斬…事到如今惦念的還是崔家,那她呢?受十多年的苦,宮中所有人的冷眼相待,她日思夜想孃親的面容,卻不知道她孃親與她也只有一道宮牆之隔。
“爲甚麼!爲甚麼不要我…”白蓉熙甩開翁姑姑的手,朝崔昭儀大喊,崔昭儀看着白蓉熙憤恨的模樣,心中忍痛,作爲母妃她從未盡過一個母親的責任,可是白蓉熙也是她十月懷胎而誕,自己又怎麼不會心疼呢,若不是當年情勢所逼她斷然不會…不,在她眼裏,崔家的榮耀最重要,她一介女流,能爲崔家也僅此而已。
崔昭儀緩緩上前握住白蓉熙的手,內疚說道:“當年也是毫無選擇,爲了崔家我只能兵行險着,此招不慎我也會命喪黃泉,可是我若要不搏一搏那崔家日後當真會走向沒落,你知道的,在這宮中我要是沒有依靠,那只有死路一條…”
“那你就將我當做棋子嗎?我曾在無數個夜裏都在想我的母親,她的容,她的笑,她寬厚的溫暖,你可知道我的苦!你日日寵着的,是別人的兒子!而我…而我…”話至此處,白蓉熙已是泣不成聲。
一場隔夜雨驚魂,如黛青山,藏在心底這麼多年的苦,白蓉熙是在無數個夜裏吞了一遍又一遍,而這個夜她不想再忍受,就讓它湧作熱淚而出,可是眼前的卻是一片漆黑。
“公主,公主你莫要怪罪娘娘,娘娘當初也是無奈之舉,此事絕不可以讓皇上知道啊公主!”翁姑姑搖着白蓉熙的肩膀,她一片忠心在白蓉熙看來着實可笑,爲了家族利益毀了自己,自己難道還要謝恩不成?
崔昭儀抿脣低眉道:“你若是想還自己一個理,你便去皇上那兒吧,本宮不會多說。”
“你以爲我會去?…你知道的,你早就猜到我不會去!爲甚麼…你爲甚麼不能早一點抱着我…爲甚麼…”白蓉熙眉頭緊蹙,聲音顫抖,眼底是猶如深潭一般的絕望。
她不會去,也不能去,至於爲甚麼,無需多言。
“母妃虧欠了你…”崔昭儀將痛哭流涕的白蓉熙緊緊擁在懷裏。
在這深宮之中她是昭儀,是女人,也是母親。她與白蓉熙之間隔着這三重身份,第一重身份註定了她們要爲利益而活,第二重身份註定了她們要彼此原諒,第三重身份註定了她們會永遠彼此守候。
從那日百匯園後,崔昭儀時不時就會來看白蓉熙,起初雖然對着多有不適,可是最終心底已然是釋懷,母親終歸是母親,永遠都是原諒。
“王妃,娘娘又命人送了糕點來,您嚐嚐,這是您最喜歡的桂花酥。”素卿將手裏的木匣放在桌上,白蓉熙手裏拿着一本詩集正看念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