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國營飯店裏的這個小插曲並沒有被程喬放在心上。
也顧不上。
她忘了買飯盒,點了滿桌的菜喫不完也沒法打包帶走。
哪怕是強撐着一塞再塞,到最後仍然有剩,與周遭一衆菜盤子像被狗舔過一樣閃閃發光形成強烈對比,她又高調了一把。
扶着牆進來,扶着牆出去,被人注目了兩回。
兩回啊!
這對於一個死宅來說,跟凌遲也沒甚麼區別了。
“......看着就是個鄉下婆子,咋那麼捨得呢?”
“嘖嘖,吃了這一頓,往後日子不過了?”
程喬出門的時候,還隱隱聽到對她的議論。
哼,這些人啊,還是太年輕了啊!
想當年,姐喫肉那是喫一塊扔一塊......
“嘶~秋芳?不就是原主那個嫁到城裏,與孃家再無往來的大女兒嗎?”
程喬坐上回村的中巴車之後,才後知後覺的想起來。
但也就是想起來而已,內心毫無波瀾。
原主養的那一羣混蛋玩意兒,她是一個都不想理,愛咋地咋地吧。
爲了自己耳根子清靜,也爲了自己的城主之夢早日實現,接下來還有一場硬仗要打。
程喬在搖搖晃晃的車上,一邊剔牙一邊思考接下來要乾的大事。
她進村時大隊已經收工了,田間地頭沒人,只留下一行行剛插好不久的早稻秧苗像無邊無際的旗幟,伸展着碧綠的葉片在風中獵獵招展。
油菜地已經黃了等着收割,大片大片金黃狹長的豆莢構成了豐收的景象。
要是細看的話,能在金黃的底下看到已經開始茁壯成長的棉花苗。
村子裏已經炊煙裊裊,能聽到孩子撒歡灑下銀鈴一般的笑聲。
站着不腰痛的城裏人下了鄉,看到的是風景和情懷,真真切切生活在鄉下的農民,滿眼只有幹不完的活兒。
角色轉換之後,程喬的心情也全然不同了。
她以前就暢想過等自己老了就回鄉下,建一方小院,養貓養狗,種花種菜,逍遙度日。
如今她真的成了鄉下一老太,卻又着實高興不起來。
這時候鄉下種地機械化程度極低,所有勞作都需要肩挑背扛。
下地掙工分,她是掙不了一點!
她可不想像原主那樣,被一羣混蛋玩意兒壓榨完最後的價值,然後被一腳踢開。
劃清界線,一定要劃清界線!
程喬進了村沒往家走,而是直奔大隊書記家。
前進生產大隊轄下一共十個村民小隊,按理說一般的矛盾都由小隊的隊長調解、解決。
但張家所在的三隊生產隊隊長趙鐵栓,正是趙清蓮的爹。
一想到那又是一個覬覦張家機械廠工作指標的人,程喬一點都不想跟那樣的人家打交道。
再說大隊書記張本初還是剛死的老張頭的本家侄子,原主跟張本初的老婆嚴翠芬也有些交情,嚴翠芬見了她還得叫她一聲二嬸,所以寧願捨近求遠。
將主持公道的事託付給張本初。
這時候村幹部的家與普通農戶沒有甚麼區別,全都一大家子人擠在一起,住幾間土坯房。
程喬頂着一頭紗布過去,還沒進書記家的院子,就被眼尖的嚴翠芬給發現了。
“喲,二嬸,你這是咋了?”
嚴翠芬剛下工回來,正幫着兒媳婦打下手準備一家人的晚飯,見到程喬的樣子嚇了一跳,忙放下手裏的簸箕急急迎了出來。
“翠芬!”考驗演技的時候到了。
程喬狠狠的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根,頓時眼淚奪眶而出!
嘶~手下重了,太痛!
“都說家醜不外揚,翠芬你和本初也不是外人,我這真是走投無路了,來請你們幫我主持公道。”
等程喬將家裏兄弟打架,將她摔得頭破血流的事繪聲繪色的說出來,嚴翠芬當即柳眉倒豎。
“反了天了!咱們前進生產隊還從來沒有鬧出親生兒子打老孃的事!二嬸你就是平常太寵孩子了,纔將那些沒心肝的寵得無法無天。”
“二叔這才走了多久啊,這些孩子們就這麼待你,今後還指靠得上誰?”
“你來我家算是來對了,這就讓當家的跟你回去。咱可說好了啊,這回你一定要硬起心腸來,你那些兒子兒媳全都不是省油的燈,你得自己立起來!”
程喬眼淚汪汪,一個勁兒的點頭。
嚴翠芬說的還真都是好話。
程喬回憶了一下原主的記憶,當真爲她掬一把同情淚。
原主性格太軟了,成天就只知道上工、幹活,任勞任怨的像頭老黃牛。
年輕的時候受婆婆、妯娌的氣,老了還受兒子、兒媳婦的欺負。
但可憐之人自有可恨之處。
她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就是:忍忍吧,女人百歲都要一個孃家,誰讓他們是哥哥嫂子呢?
張貴枝這個惡毒女配的黑化,可以說程婆子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她自己當了一輩子的受氣包,還想讓女兒也跟她一樣當受氣包。
忍?
程喬可忍不了一點!
張本初被嚴翠芬打發出來跟程喬一起去張家的路上,他的內心是抗拒的。
清官難斷家務事。
更何況還是他這個擰不清的本家二嬸家的家務事。
以前張二叔在的時候還好點,可自從二叔出事,這個二嬸光知道哭,安排後事那是一點章程都沒有。
兩個兒媳婦又各有盤算,那勾心鬥角都擺到明面上來了,張二叔的身後事差點都辦不下去,隊上誰見了不唏噓!
當時他也是站出來主持過的,可惜這位二嬸擰不清,還幫子女說好話和稀泥,弄得他裏外不是人。
今天要不是看在她頭上有傷的份上,還真不想管。
他這不是怕不管當真弄出人命,他這個大隊書記也會跟着喫掛落,划不來嘛。
“我跟你去一趟倒沒甚麼,我就問問你,到底想怎麼做?”
見程喬一路嗚嗚咽咽的,張本初的那點兒耐心全都被消磨光了。
“分家。”
程喬正等着呢,自然張口就來。
可這話卻把張本初聽愣住了。
這個二嬸啊,真的讓人頭痛!
“二嬸你就隨便說說的是吧?”
怎麼想一出是一出呢?
他之前還怕她請了自己去,見了兒女又心軟求情,生怕得罪了兒子兒媳,結果老實人悶聲放大招。
可這現實嗎?
家裏還有兩個孩子沒成親呢!
受害人自己都擰不清,他主持個啥啊?
就不應該聽家裏老孃們兒的!
他現在回去還來得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