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七十年代的鄉下,還有長子長孫的說法。
一般的老人喪失勞動能力之後都是跟大兒子過日子,其餘兄弟分攤出口糧。
若是任由程喬頂着這一頭觸目驚心的傷去了大隊部,大家首先要責怪的就是張代國這個長子。
他又不是瞎子,自然將自家老孃的傷看得清清楚楚。
剛纔不開口只是在等老二表態。
哪想到一向沒甚麼主意的娘,今天這麼決絕!
“娘,自家的事自家解決,幹啥要鬧到隊裏。”
葉珍秀也跟了過來,她極聰明地沒糾纏傷是怎麼來的,“我家代國是長子,養老是應當應份的事,這兩塊錢就我們出吧。”
她一邊掏錢一邊又道:“不過先說好,錢出了指標也要落實好。”
“想得美,兩塊錢就想搶了指標?這兩塊錢我家也出了。”
不等程喬表態,王春花搶先掏了兩塊錢遞過來。
看着伸到面前的兩疊毛鈔,程喬摸了摸自己空空如也的口袋,內心一片冰涼。
原主這婆婆當得,也忒窩囊了點!
她當仁不讓地一把全薅了,往自己的口袋裏一揣。
然後,頭也不回地......走了。
還準備大鬧一場的王春花和葉珍秀被程喬的反應給整不會了,彷彿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爭吵的話到了嘴邊又都齊齊嚥了回去。
她們的婆婆,好像,不是這樣的吧?
彼此不確定的對視一眼,然後又嫌棄地挪開目光。
【哼!不管怎樣,指標沒落到大房/二房頭上就好!】
“都愣着幹啥,不上工了?”
只有張代國暗自肉痛:自家損失了四塊錢!
很快葉珍秀也回過味來,“代國,你娘這是怎麼了?”
揹着二房的人,她捅了下自己男人小聲的道,“昨晚不還只知道哭嗎,今天都開始要錢了。咱們還沒分家呢,她一下就拿走了家裏四塊錢,是四塊錢呢!”
“擔心啥,娘是肯定要跟着我們養老的,工作不給我還能給誰?四塊錢不算啥,娘還不到六十歲,等我去上班了,她在家裏能幫你幹不少活。”
想想也是,葉珍秀偃旗息鼓,“她拿了四塊錢也好,等下我就去隊上說開,下回再想拿受傷的事去隊裏告狀拿捏你就不管用了。”
王春花還稀裏糊塗的,回神之後又要嚷嚷,但見大嫂葉珍秀沒有動靜,她也挺了挺胸,像得勝還朝的將軍一樣抱着兒子回了自家的屋子。
身無分文的程喬窮人乍富,懷揣四元鉅款,溜溜噠噠的就出了村子。
她們所在的這個前進生產大隊就位於南縣近郊。
她頭上的傷雖然感覺不怎麼痛,但養老事業纔剛剛開始的程喬,不想自己的健康出現任何隱患,準備到縣城醫院去好好上個藥包扎一下。
近郊的好處就是交通尚可,出了村就是碎石縣道,隨時可以招到進城的過路中巴車。
她花一毛錢就上了一輛車身斑駁得如同從世界末日行駛出來的氣喘吁吁的汽車。
這年頭儘管車費不貴,但仍然不是所有人都掏得出且捨得掏的。
幾十裏的路一般都靠走。
哪怕這輛從下面鄉鎮開過來的班車眼看着就到縣城了,車上仍然有不少的空位。
程喬頂着一頭血痂,不費吹灰之力就得到了門邊靠窗的位置,讓座的小夥子看她滿眼都是憐憫。
新鮮出爐的‘老人家’程喬,其實對這副身子並沒甚麼不適應。
除了頭髮花白滿臉滄桑很令她嫌棄之外,原主常年勞作的身子骨其實比她原來那個日夜顛倒的死宅弱雞還強上不少。
進了南縣縣城,她第一時間就去找裁縫鋪。
可惜在大街上逛了一圈,連裁縫鋪的影子都沒找着。
問了人,好不容易纔在一條狹窄的巷子裏找到了一個小小的門臉兒。
門頭豎掛着‘回龍街居委會縫紉合作社’的牌子。
進去之後,才發現裏面別有洞天。
一溜兒五間房鋪排開來,裏面有十來臺腳踏縫紉機和不少案板。
數十名女工正忙忙碌碌。
“同志,請問這裏可以製作錦旗嗎?”
程喬轉了一圈也無人搭理,她只得找了個看上去稍微清閒點的中年婦人問道。
“哪個單位的?”婦人打量了下程喬,才頗爲好心地道:“做是可以做,但不便宜哦。”
“我私人做,要多少錢?”
程喬對這個年代的物價知道得並不詳細,原主又是個不管事更少出門的主,聽婦人這麼一說,心裏也不由得忐忑起來。
她現在渾身上下就四塊錢,還是從兩個兒媳婦手裏搶來的。
但這錦旗是非送不可的,關係着她在這裏打開局面開始新的生活。
“看你用甚麼材料,有普通絨布、金絲絨還有綢緞。字要怎麼做?刺繡最貴,得按字數收費,印刷的時間久一點,如果你要得急手寫最快。”
這年頭公家單位沒甚麼服務態度可言,對方見程喬是個頭上帶傷的老太太,解釋得還算詳細。
時間急,預算又低,程喬也沒有過多的糾結,在對方的幫助下很快選擇了普通絨布手寫的方式。
加上流蘇和裝飾,一共花了一塊八毛錢。
這錢在程喬看來不多,但在這時候卻快抵得上普通工人近兩天的工資了。
再加上一毛錢的車費,剛搶的四塊錢還沒捂熱就少了一半。
賺錢的動作要快啊!
程喬與婦人約定了下午取貨後,就急匆匆的去了醫院,總頂着這一頭的血痂在外面晃盪怪嚇人的,她也害怕傷口沾染了甚麼細菌發炎。
只是掏了製作錦旗的錢,本想做的全身體檢就要往後推一推了。
她讓醫生清創之後將頭用紗布纏了個誇張的造型。
共花費五毛。
忙活完一切,程喬拿了錦旗直奔縣機械廠。
此時南縣機械廠的廠長辦公室裏。
劉廠長正一個頭兩個大。
521失竊案鬧得沸沸揚揚,過去一個星期了仍然無法徹底平熄。
外面的人都以爲小偷進廠只爲偷廠裏的鋼材,卻不知道廠裏最新款的車轎設計圖紙也差點兒被盜走。
上頭對他非常失望。
今天開會領導又話裏話外地敲打他,要是近期做不出點成績來將功折罪,只怕他這個廠長的位置也坐不了多久了。
可在他們這個上了正軌的千人大廠,所有的工作都是按部就班的進行,短時間內上哪裏要成績去?
“廠長,保衛科剛剛來人,說有羣衆要見你。”
辦公室的門被敲響,廠辦祕書很沒眼色地來通報。
“不見,不見!”
“沒見我正忙着嗎,哪能來個人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