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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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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江振麟出來後滿腦子都是林清婉嘴角滲血的情形,心裏煩躁。

到底是江家血脈,是他流露在外的親姐姐,相府把人接回來是要好好養着的···即便她是裝的,要是傳出去見了血,終歸不妥。

他走出一段路又回頭揪住個婆子。

婆子見他是從林清婉院裏出來,還一身煞氣,顫巍巍一跪,“老奴給少爺請安。”

江振麟心想,府醫都在阿姐那兒,哪有功夫伺候她!

“叫個藥徒過去給她瞧瞧。”

婆子愣了一瞬,“給、給林小姐?”

剛剛進去還好好的,怎麼少爺去了一趟就要看病了?才進門就這麼多事。

江振麟心裏也不痛快,眉峯一挑,“讓你去就去!”

“是。”

吩咐下去後,江振麟便把這事拋之腦後,匆匆去華光院看他心心念唸的阿姐江燕婉。

暮雪攙着林清婉躺下,見她臉色蒼白,脣角血漬還在,顫聲道,“少爺沒輕重,這一腳踹得不輕,奴婢還是請府醫過來給您看看。”

林清婉這會兒沒先前那麼痛了,眼神也淡,“我包袱裏有止痛藥粉,你幫我拿過來就行。”

暮雪聽她聲線柔和,口吻卻是少有的堅決,便沒再堅持,急急去翻包袱。

一塊洗舊了的粗布,裏頭裝着兩身褪了色卻很乾淨的布裙,旁邊有幾包藥粉,除此之外就是幾本泛黃的醫書。

一個正值豆蔻的姑娘,包袱裏連一盒胭脂都看不見,更別說首飾簪子。

暮雪知道外頭的日子比不得相府,卻也沒想過她渾身上下連個值錢東西都沒有。

聽說要不是程姑姑臨終前託人送了消息回府,林清婉還不知道要被賣給哪個漢子做媳婦。

還好回來了。

暮雪喂林清婉喝了一包止痛藥粉,又幫她蓋好被子,自己蹲在牀前巴巴守着她。

林清婉身上疲憊,卻無睏意。

她知道江燕婉必然和自己一樣,驟然知曉身世真相難接受,何況對方在相府無憂無慮過了十五年,有爹孃弟弟疼愛,他們之間的感情並非自己一時就能取代。

林清婉也沒想過取代。

可到底盼着認祖歸宗,有爹孃親人陪伴在側···畢竟她時日無多。

程氏並非主動給相府送信,而是被逼無奈。她擔心林清婉回了相府,自己的女兒受苦,便逼林清婉喝了慢性毒藥。

林清婉是賠上性命回來認親的。

然而今日和她預料了千百次的情形一點都不同。更沒想到江振麟那樣凶神惡煞要往死了踹她。

林清婉心口一陣寒涼。

“林小姐,少爺給您請了藥徒過來。”婆子的聲音打斷了林清婉的思緒。

暮雪眼神一亮,“小姐,先讓藥徒看看也可以!”

林清婉不願被發現自己身中劇毒,當下手指微蜷,“讓他回去吧,我沒事,睡一覺就好了。”

“可是萬一···”暮雪很不放心,畢竟都吐血了。

林清婉背轉過身,“我不是因爲那一腳才吐血。”

“我睡會兒。”

暮雪瞧她縮在被子裏像個受傷的刺蝟,心中也是一陣難受。小姐剛回來,夫人就圍着江小姐脫不開身,少爺還誤會她···

換了誰不難受。

暮雪出去和婆子說了兩句,婆子一聽又不看了,拉着臉,“折騰甚麼。”

“少爺來的時候就不舒服,少爺不在就沒事了。”

“到底是外頭養大的,心思多又重。”

暮雪蹙眉,“你說甚麼呢!小姐是不願意給府裏添麻煩,怕府醫在那邊兒抽不開身。”

婆子冷笑,“怕添麻煩就不該回來。”

“她是江家的嫡親小姐,你、怎麼敢以下犯上!”

婆子一點都不擔心,“她算哪門子上。”

正經小姐回府都要專程挑吉日早早準備,而相爺和夫人甚麼都沒說,給林清婉的院子偏僻不說,連衣裳首飾都沒提早準備。

下人一看這情形就知相爺並不看重這個親生小姐。

也對,一個是悉心栽培了十五年的千金小姐,一個半路領回來個山野村姑,能是甚麼光彩的事。

大戶人家,血脈是重要,可若是讓顏面有損的血脈就另當別論了。

婆子的話,林清婉聽得一清二楚。

快到傍晚,腹部又疼起來,暮雪進來說江燕婉醒了。

林清婉粗粗呼吸兩下,“醒了就好,否則怕不是得讓我償命。”

暮雪一哽,“小姐說的哪裏話。相爺和夫人接您回來是好好疼您的。您和燕婉小姐一樣重要。”

林清婉苦笑。

暮雪自己說着都心虛,又道,“相爺回來了,夫人請小姐一塊兒去前廳用飯。”

林清婉四肢有些軟,猶豫半晌將自己親手繡的一塊粗布帕子和一件藏青色香包小心拿好纔去往前廳去。

花樣是她賣了家中物件找鎮上繡娘學的,熬夜做出來,想着送給父親做見面禮,想告訴他們,自己很想他們。

一出門,冷風嗖嗖往衣服裏鑽,她打了個寒顫,強自鎮定心神。

院裏燈火通明,還沒進前廳就聽到江燕婉孱弱委屈的聲音。

“是燕婉不好,害母親···”她本就臉色憔悴,聲音孱弱,這一停頓,杏眼欲溼未溼,好似嚥下天大的委屈,“不,害夫人擔心了。”

林氏知道今日有多兇險,江燕婉險些沒能救過來,到底是她養了十五年的孩子,又揹負着程敏對她的情意,一聽江燕婉叫“夫人”,心都碎了。

林氏把江燕婉抱在懷裏,抽噎道,“好孩子。我一輩子都是你的娘。”

“就算清婉回來,你、也是我們的孩子,一切都和從前一樣。”

“傻丫頭,別再往娘心上捅刀子了。”

林氏想到今日在華光院聽江燕婉身邊的丫頭婆子說起,原來自打燕婉知道自己不是江家親生女,就十分內疚慚愧,自責霸佔了清婉十五年的疼愛和富貴,好幾次說要以死謝罪,每每都是放不下她們才作罷。

今兒知道林清婉回府,實在沒法子了才狠心跳了湖。

林氏心都要碎了,都怪她不好,疏忽了燕婉的心思。

今日若是沒把人救回來···林氏不敢再想。

江振麟看江燕婉哭也難受,“你永遠是我阿姐,我也只認你一個阿姐。她回來又怎樣,你纔是爹孃養大的江家大小姐。”

“她不敢欺負你的!”

林清婉遠遠看着這一幕,目中刺痛,下意識把布帕和香包藏進繡袋,與此同時渾身都像被抽乾了血一般喘不上氣。

遲疑間,丞相江肅看到了她。

林清婉與他四目相對,腦中有些空白。

那雙眼充滿精芒與審視,像一把冰冷的劍,也像一灘深不見底的湖。

這就是她的父親。

林清婉有些緊張,交握的雙手緊了緊。

江肅聲音很沉,“程氏沒教過你規矩?”

林清婉表情未見起伏,眼裏那點笑意卻不再上揚,像冬日的陽光,是沒有溫度的冷清。

父親見到她沒有驚喜,沒有激動,也沒有問詢她這些年過得怎樣,只在意她有沒有規矩。

林清婉跪在冰冷的臺階上,“拜見江丞相。”

裏頭的暖燈照不到她身前,她也不敢叫一聲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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