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媽，你快醒醒！”
耳畔仍是呼喊，但許素馨卻察覺出了異樣。
這會兒叫她的，怎麼變成了二女兒周雲霞？
不但如此，她那雙癱了一年多的腿好像也活絡了起來。
許素馨困惑地睜開眼，正對上老二週雲霞那雙賊精賊精的眼睛。
顧不得搭理任何人，她貪婪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牆角的衣櫃上貼着1982年的日曆，角桌上擺着早已褪色的綠色暖水瓶。
窗外一片漆黑，昏黃的鎢絲燈掛在屋頂上閃爍,玻璃外殼都被燒得泛了黑。
許素馨環視一圈，才發現自己和幾個孩子的胳膊上都纏着一圈白布。
她這是回到了，周宏山那個死鬼下葬的那天夜裏？
許素馨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疼痛瞬間讓她的眼淚飆了出來。
這一切竟然都是真的！
老天爺竟然真的聽到了她的懺悔，讓她回到了四十八歲這年,回到了她還沒有被兒女哄騙將家產分出去這年，回到了自己還算身強體壯這年！
許素馨的視線在兒女們身上轉了一圈，最後落在蹲在角落裏的老三週雲強身上。
許素馨不說話，老二週雲霞頓時急了，她端着手中的糖水送到許素馨面前：“媽，喝兩口糖水補一補吧。我知道爸走了你心裏頭難過，但這日子總得往下過不是嗎？”
“我和衛國的條件你也知道，光靠他一個人上班,養活你兩個大外孫確實喫力。大哥他們兩口子都有正式工作，老四老五又都在讀書，這工作給我正合適。”
“你放心，我和衛國絕對不是白佔家裏的便宜，等你老了,我們一定給你養老。”
許素馨將碗接過放在一邊：“連你媽喝糖水會燒心都不知道，我咋相信你能給我養老？”
周雲霞聞言臉色一紅，訕訕道：“媽，我這不是忙忘了嘛。”
許素馨沒好氣地白了周雲霞一眼，蹲在角落裏的周雲強則默默送來了一碗白水。
大兒媳王美婷完全沒有注意到周雲強的動作，她第一個跳出來反對周雲霞：“二妹這麼說就不對，這自古以來都是兒子養老，要你個嫁出去的姑娘插甚麼手。你這麼說，不是打你大哥還有老三老五的臉呢？”
“再說了，我和雲剛雖然都有工作，但誰家不想給孩子好的。小寶馬上升初中了，要到市裏頭讀書，還得花錢打點。我都打聽過了，爸的工作要是賣了，能換不少錢......”
王美婷說到一半又停了下來，彷彿說錯話一般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媽我沒別的意思，這工作是爸的，爸沒了，一切當然由你做主。”
“但不管怎麼說，小寶都是咱們周家的長孫，爸要是還在，一定也會同意拿錢送小寶去讀書的。”
“白天爸下葬的時候小寶還和我說，等他長大了要把媽接到家裏過好日子呢。”王美婷一邊說，一邊用力戳了戳周小寶的肩膀。
周小寶會意，連連點頭：“奶奶你放心，等你老了小寶一定會好好照顧你的。”
許素馨冷笑一聲：“那我還得好好謝謝我的寶貝大孫子。”
許素馨一向疼愛周小寶，衆人並沒有聽出她話中的譏諷。
王美婷沾沾自喜將周小寶攏入懷中，她就知道，有小寶在，婆婆一定偏心他們一家。
“大嫂，你別和小寶一起鬨媽。要我說爸的工作還不如讓我來頂，反正我早就讀不下去了。”
老五週雲偉一向看不慣王美婷靠着周小寶這個侄兒，在自家爸媽面前呼風喚雨，更何況這一次還牽扯到了他自己的利益。
都說大孫子小兒子，他倒要看看媽這一次要站在誰那邊。
兒女們你一言我一語爭個不停，許素馨心中只覺得好笑。
這會兒倒是說得好聽，等到自己真的需要他們了，一個個跑得比猴子都快。
上輩子，爲了老頭子的這份工作，家裏險些被鬧翻了過去，最後還是她做主把工作賣了，又拿了幾百塊錢的棺材本出來，二一添作五，分給了這幾個討債鬼，纔算是平了家裏的風波。
老大家拿着這筆錢，送周小寶去市裏讀了初中，後來她又從拆遷款裏拿了不少錢出來，幫着把周小寶送出國讀了研究生。
等周小寶在國外站住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老大兩口子接到國外享福。至於她這個老骨頭，早就被他拋到了腦後。
二女兒也是一樣忘本，從自己這兒拿了錢買了工作，卻一心都撲在婆家。
自己還能動彈的時候，她總用些甜言蜜語哄着自己幫她幹活，每次回家連喫帶拿從不手軟。
等自己老了幹不動了，她又換了副嘴臉。
許素馨還記得，自己被周雲偉和李玉娟從家裏趕出去之後，自己曾拖着半癱的身體去二女兒家求助。
二女婿堵在門口一臉抱歉說周雲霞不在家，卻絲毫沒有讓她進門坐坐的意思。
那天晚上她在周雲霞住着的小區樓下等了很久。
久到日落西山，她能透過窗戶看見周雲霞在家裏忙着做晚飯的身影，久到她突然明白，周雲霞其實就是不想管她。
老四周雲秀倒是沒有摻和今晚的事，但她也不是個好的。
她和老五是雙胞胎，生下來的時候她就比老五身子弱，爲了把她帶大，許素馨沒少費功夫。
周雲秀讀書厲害，但第一次高考的時候卻發揮失常，只考上了中專。
爲了供她再讀一年，許素馨恨不得一個人打三份工。
可週雲秀大學畢業之後落戶省城，竟然直接和家裏斷了聯繫，直到晉升需要她纔不情不願地回家遷走了自己的檔案。
老五週雲偉，許素馨更是提都不想提。
周宏山工作賣掉的錢他雖然沒拿到，可他娶妻蓋房，她這個當媽的從不含糊，八十歲多了還在他家裏幫着打掃衛生帶孩子。
許素馨實在是不明白，她到底有甚麼地方對不起自己身上掉下來的這些骨肉。
死過一次，她不可能再任由黑心兒女擺佈。
與其對他們掏心掏肺，還不如把錢都握在自己手裏。
至於老三？
她是要好好彌補他，扶着他走上正軌不假，但這孩子天生懦弱，是個不折不扣的老好人。
想過上好日子，最重要的還是得靠她自己。
這一世，她要保重好身體，健康活到一百歲！
想到這裏，許素馨一巴掌拍在牀板上，一錘定音道：“你爸的工作我誰都不給，你們就死了這條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