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大哥......大哥......醒醒嘛！”
“求你不要離開我們，嗚嗚嗚......”
一些女孩稚嫩的哭喊聲不斷傳入黃俊的耳朵，他慢慢睜開眼睛，看到了一張張刻在骨子裏面的可愛小臉蛋。
小饞嘴九妹咬着指頭，眼睛通紅，茫然無措、可憐巴巴地看着他。
九妹......小九......黃俊在心裏溫柔地輕聲叫喚着。
眼前九妹才三歲多的樣子，眼睛水靈靈的，小腦袋上粗糙紅繩扎着兩條短小辮子。
黃俊記得，在飢餓年代裏，爲了三斤玉米麪養活家人，九妹在他不知情的情況下被親戚介紹，賣給了七十幾歲的瘸腿屠戶當童養媳沖喜。
她被迫爲瘸腿屠戶洗澡、暖牀、做飯，即便做得再好也會被故意挑剔，屢遭打罵虐待，最終落得一身傷痕。
她最後身心都承受不住折磨，死在了冬天的水缸裏，她的身體早已冰冷僵硬，嘴角卻凝固着一絲微笑，無人知曉她臨終前究竟想到了甚麼......
“小九，讓大哥......抱抱你。”
黃俊聲音嘶啞了一些，伸手對九妹敞開了懷抱。
我這是在做夢嗦？他在心裏問。
小九已經沒了，幾十年前就沒了，好久沒抱到她了。
好真實的夢啊......做夢也挺好......
小饞嘴九妹印象中一直很聽他的話，乖巧點頭後撲進他的懷裏，腦袋在胸前鑽了鑽，粗糙紅繩扎着的兩條辮子微微跳動。
她的體溫好真實......
黃俊因“夢境中”與妹妹重逢的擁抱，心頭湧起一股暖意，忍不住伸手輕撫她的小腦袋。
手感這麼真實？這個夢好有真實感啊。
再看看周圍，煤油燈、榫卯結構的矮凳子、缺角的飯桌、竹編的簸箕和篾席......
用牛糞混合稻草修補的裂開的土牆，破屋頂下面的接雨水的木盆、陶罐，夯土地面被磨出來的凹痕......
這些細節太真實了！
“大哥，你腦殼還痛不？”
八妹溫柔安靜，很會關心人，她心疼地伸手摸了摸黃俊的後腦。
這裏被人打出的血跡早被妹妹們擦乾淨了。
“不疼。”黃俊搖頭，疼不疼這個問題暫時不重要！他急忙抓住八妹的小手，就怕夢醒了她不見了！
溫柔安靜、很會關心人的八妹......此時在他眼前才五歲多的樣子，蘑菇頭，大臉蛋。
一九五九年的寒冬臘月，這個小妹爲了給生重病的他採藥治病、採野菜充飢，冒着大雪出門，卻不慎滑落山崖，導致右腿粉碎性骨折。
銀龍村的赤腳醫生因醫療條件簡陋、缺乏專業知識，治療失誤導致她右腿殘疾，此後她飽受歧視與欺辱，一年後從村口的老樹上一躍而下，頭觸地而亡。
“小八......過來點，讓大哥抱抱你。”
黃俊嗓音愈發嘶啞，待八妹走近，便伸手捏了捏她圓潤的臉蛋，摸了又摸她的小小腦袋、嬌嫩脖子，眼淚實在控制不住冒出來兩行，心疼得身體顫抖起來。
“大哥你爲啥子哭了，不要哭不要哭呀～”
溫柔安靜、會關心人的八妹在牀上站起來摟住黃俊的頭，柔聲細語安慰起來。
其他妹妹圍了過來，一家人抱在了一起，兄妹之間的空氣都似乎變得更溫暖了。
“你們都不許哭了。”可愛的小饞嘴九妹擤了擤鼻子說。
黃俊抿了抿顫動的嘴脣儘量控制住自己洪水般的情緒，眼淚流到嘴裏，又苦又澀。
他輕聲說：“我沒事，都不哭，咱們都不哭，以後我不會讓你們受苦了。”
繼續環視一圈，他看到了土牆上糊的合作社舊報紙，生產隊的工分簿，土改分地的木質地契，赤腳醫生的草藥碾槽......
這是幾十年前西南老家的房子！好多細節太真實了！
而且！
遠處傳來了合作社的敲鐘聲，貨郎擔的撥浪鼓聲，手工石磨的碾軋聲......
老子這是......重生咯？而不是做夢？
一股紛雜的記憶如岩漿般湧入黃俊腦子裏。
喊S聲震天動地的軍營、灌木叢中的迷彩服、寒光閃閃的刺刀......
鋒利的開山砍D、粗糙的****、鑽入草叢的野兔、猛衝過來的野豬......
林間木屋外面，老式鋸子呼呼被拉動着......
高速路上失控貨車發出的尖嘯聲、送外賣遲到引發的惡毒咒罵聲......
沒重生之前他當兵退役回來，因爲妹妹們之前全都悲慘死去，只能一個人孤獨落寞地過着平淡無聊的生活。
他一直努力讓自己堅強活着，做了十多年的獵人也當過十多年的守林人。
最後到了天海市跑長途貨運，送快遞，跑外賣，撿垃圾，勉強維持生活。
他在戰場上失去一臂，又接連遭遇妹妹們的慘死，從此孑然一身，身心俱疲，因此不願耽誤任何一個女孩，終身未娶，在社會上默默無聞，放在茫茫人海之中根本不會有人認識。
在最後一次外出撿垃圾的路上，他遇到一個與小饞嘴九妹極爲相似的女孩落水，他沒多想直接跳下去救人，將小女孩推到岸邊，有人伸手、也有人扔下來打結在一起的外套......
儘管他常年鍛鍊，終因年邁力竭，沉入河底再未醒來，但是他怎麼也沒想到重新睜開眼後，自己就回到了一九五六年的西南！銀龍村！家裏！
這時候他還很年輕，才十七歲而已！擁有最健康的完整身體！最關鍵的是妹妹們都還在自己身邊！飢餓年代她們悲慘死去的遺憾都還沒有發生！
“大哥，你發啥子呆？餓憨了嗦？別捨不得喫東西別給我們留着啊，這是野菜米湯，喝下去，快喝吧。”
溫柔安靜、很會關心人的八妹眼中淚水汪汪的，遞過來一個有幾處凹陷的搪瓷小碗，裏面跟清水差不多的野菜米湯微微搖晃，一點油花都沒有更別說甚麼肉了。
黃俊看了看野菜米湯裏漂浮的一點點糠皮，再看看竈臺邊上掛着的一點幹辣椒串，醃菜罈子空空如也，裝玉米麪的粗布麻袋癟癟地被扔在地上......現在家裏伙食太差了！實在是太窮了！
“大哥你醒不來，我們咋個活哦！你到底怎麼了？我們都好擔心你啊。”小饞嘴九妹眼睛還是紅紅的，咬着可愛的小手指頭說。
我怎麼了......我當年這時候怎麼了？
第二股龐雜的記憶在這時灌入了黃俊腦子裏，他記起來了！
“狗孃養的大娘大伯，硬是黑心爛肺！騙走老子屋頭的救命糧，還把我按到地上打了一頓！老子這就馬上乾死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