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金陵帝都,紫禁城。
大明皇宮,恢宏壯麗,雕樑畫棟,朱甍碧瓦,都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殿宇鱗次櫛比,有一大本堂,聚藏古今圖書,爲龍子龍孫讀書之所。
此刻,大本堂內書聲琅琅,宛如一首和諧的樂章。
夫子李希顏負手而立,目光緩緩掃過專心致志誦讀的諸子,臉上不禁露出一絲欣慰之色,微微頷首。
然而當他看見一道人影時,眉毛卻不由抖了抖。
只見一個小胖墩提溜着眼睛,嘴裏雖也念念有詞地讀着書,可另一隻手卻握住一個石墩,將其舞得虎虎生風。
李希顏緩緩走上前去,保持一個安全距離,這纔敢開口。
“咳咳,高熾啊,讀書就讀書,你能不能把手裏面這東西放下來?”
這不是......有辱斯文嗎?
朱高熾聽後點了點頭,隨手將石墩扔到了地上,發出哐啷響聲,震得整個大本堂都顫了顫。
諸王子弟也紛紛扭頭看了過來,臉上充滿了好奇。
朱高熾無奈地聳了聳肩,眼睛滴溜溜地轉。
“先生,跟我沒關係哈!”
“你真是......”李希顏頓時就怒了,“給爲師站起來!”
說罷,他就掏出了戒尺。
朱高熾很是無語地站了起來,看着眼前這個嚴苛師長,心裏面很是無奈。
他本是後世之人,喜歡追尋刺激搞一些極限運動,結果不成想因此而喪命,等到再次睜開眼就成了個朱高熾。
沒錯,燕王朱棣的嫡長子,日後的仁宗皇帝,赫赫有名的大胖胖,朱高熾!
這人是個好皇帝不假,但是他英年早逝啊!
而且最憋屈的是,朱高熾這輩子可以說沒過個安生日子。
小時候在大本堂讀書暫且不提,長大了還被老朱強召入京爲人質,等老朱回心轉意了放他們回家,朱高煦這孫子還不顧及他的死活盜馬而逃!
再到後面就是朱允炆即位稱帝,正式進行削藩大業,燕王府也被密切監視,後朱棣起兵靖難,朱高熾也是忙得腳不沾地,還被留下來駐守北平大本營,跟李景隆六十萬大軍決一死戰,生死一線間,險些因此而喪命。
再到後來,靖難之役打贏了,老爹成了皇帝,他怎麼着也該享享福了吧?
呵呵,高興得太早了,朱棣最擅長的招數,那就是坑兒子。
一句“世子多疾,汝當勉勵之”,就讓朱高煦替他打了一輩子仗,也給朱高熾帶來了無窮無盡的麻煩。
朱高煦和朱高燧這兩個傢伙狼狽爲奸,仗着朱棣寵愛拒不就藩不說,沒事兒就喜歡在朱棣耳邊煽風點火,進獻讒言。
然後,就是朱棣最喜歡的事情,有事兒太子做,沒事兒罵太子。
朱高熾這個太子做得如履薄冰,戰戰兢兢,一言不合就要捱罵受罪,還不得不監國理政。
大胖胖爲甚麼會英年早逝?
除了肥胖的原因外,朱棣要承擔主要責任!
天底下哪有這種老子,沒事兒喜歡嚇兒子,給兒子找麻煩,還把兒子當牲口使喚的啊?
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喫得比豬差,累得比驢慘......好不容易熬死了朱棣這個坑兒賊,結果長期勞累過度加上精神壓力太大,朱高熾的身體也累垮了,最後做了十個月的皇帝就撒手人寰,人稱“十月天子”。
一想到這憋屈而又悲催的一生,朱高熾那是千百個不爽。
對朱棣不爽,也對朱高熾不爽,更對這肥胖的身體不爽。
所以,自從來了這個世界之後,朱高熾就狠了心堅持鍛鍊身體,就連在大本堂讀書也不例外。
但凡老子上馬能提刀,下馬能砍人,有你朱高熙甚麼事兒?
就是李希顏這位先生太過嚴苛,沒事兒就喜歡搞針對,這不又要挨板子了。
朱高熾伸出小胖手,委屈巴巴地看着李希顏。
李希顏也不是那種隨意打人的人,即便要動手,也得找個藉口。
他板着臉,冷冷地問道:“子曰,三十而立,這是何意?”
朱高熾眨了眨大眼睛,下意識地脫口而出。
“只有三十個人才配讓我站起來打!”
此話一出,大本堂內爆發出一陣鬨笑。
衆人笑得前仰後合,有的甚至眼淚都快出來了。
皇長孫朱雄英難以置信地看向他,一張小臉都憋成了豬肝色。
肅王朱楧、遼王朱植、慶王朱栴和寧王朱權這些崽子更是要笑瘋了,不知道這傢伙又在抽甚麼瘋。
大本堂外面,朱元璋一臉茫然地看向太子標,後者也是樂得不行,肩膀微微顫抖。
“標兒,人家說的是這意思嗎?”
太子標憋笑憋得很辛苦,連忙搖了搖頭。
“父皇明鑑,當然不是,高熾侄兒估計是信口胡謅的!”
聽到這話,老朱頓時有些哭笑不得,無奈地搖了搖頭。
“這小子,跟他老子一樣,打小就不是讀書的料!”
太子標聽後,嘴角微微上揚。
以往他這些弟弟讀書的時候,也是一個比一個不安分,尤其是老四朱棣。
此刻大殿中,李希顏一張老臉瞬間變得鐵青,他強壓着心中的怒火,又問道:“四十而不惑呢?
“即便面對四十個人也不會害怕,依舊選擇果斷出擊!”
這下子,衆人笑得更加肆無忌憚,笑聲彷彿要衝破大本堂的屋頂。
就連一向沉默寡言的朱允炆也是忍不住樂出了聲,看向朱高熾的目光裏充滿了鄙夷。
李希顏氣得滿臉鐵青渾身顫抖。
“五十而知天命?”
“對方若有五十個人,我會打到讓他們以爲遇到了天命!”
朱高熾一臉認真地回答,彷彿在講述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所有人都再也忍不住,笑得快活而肆意,整個大本堂彷彿變成了一個歡樂的海洋。
連門外的朱元璋也是忍不住咧了咧嘴角,笑着說道:“嘿你別說,這娃還真他娘地是個天才!”
以前可從來沒人說過,聖人之言還能這麼解讀啊!
李希顏咬牙切齒地看向朱高熾。
“六十而耳順?”
“對方只有六十個人在我身邊說好話,我才願意停手!”
“七十而從心所欲,不逾矩?”
“就算對方有七十個人,我想怎麼打,就怎麼打!”
李希顏徹底被氣瘋了,難以置信地看着眼前這小胖墩。
“朱高熾!”
“你簡直混賬!”
“不學無術也就罷了,竟還敢歪解聖人之言!”
話音一落,他舉起戒尺就想好好教訓這小胖墩,然而當他看到朱高熾那桀驁不馴的神情時,李希顏手中動作不由一頓,也徹底對他失望。
“罷了罷了,既然你無心向學,那就出去站着,甚麼時候想明白了再進來!”
朱高熾撇了撇嘴,俯下身子拎起石墩就走。
跟一羣小屁孩在一起上課有甚麼意思,連個花姑娘都沒有,忒沒勁了。
結果等他剛剛走出大門,耳朵就被人揪住了。
“哎......疼疼疼......他娘地快鬆手!”
幾乎下意識,朱高熾掄起石墩就想砸過去。
“喲呵,你小子還敢曹反不成?”
朱元璋佯怒地瞪着朱高熾,那眼神彷彿能喫人。
看清來人後,朱高熾這才急忙扔掉石墩,訕笑着搓了搓手。
“皇爺爺,甚麼風把您吹來了?”
“喲,還有大伯,您二位今兒這麼得閒的嗎?”
太子標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不着痕跡地扯了扯老朱的衣袖,老朱這才鬆開了手。
“臭小子,爲啥要曲解聖人之言?”
老朱喝問道:“今日你不說出個子醜寅卯來,咱非抽你一頓不可!”
他可是出身窮苦人家,深知創業之艱辛,更知道教育的重要性,所以對子嗣教育問題一直都很關注。
再者這些龍子龍孫以後也是要出去就藩,鎮守一地的,大字都不識幾個,那怎麼能行?
朱高熾嘆了口氣,道:“一千個讀書人,就有一千個孔夫子,聖人之言各種註解層出不窮,各家各派甚至每個人,都有不同的見解。”
“李先生覺得他沒錯,孫臣也覺得自己沒錯,要是全都聽他的,那跟書呆子有甚麼區別?”
此話一出,老朱眼中陡然閃過了一抹精光。
他好像在這個孫子身上,看到了些不一樣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