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雪枝姐姐,你難不成真打算一輩子呆在這冷宮裏嗎?”
冷宮偏殿,三四個宮女聚在一起用掃帚掃着地面,看着賣力,實則只煽動些落葉罷了。
迎喜好奇的瞧着眼前人,語氣中也帶着試探。
若是她有雪枝這樣的美貌和身段,早就想盡辦法調進乾清宮裏再爬上龍牀了。
雪枝做事同樣敷衍,左右這冷宮裏一個主子也沒有。
聽迎喜這麼問,雪枝笑開:
“在這冷宮裏有甚麼不好的?又沒主子,日日睡到快巳時,也不用勾心鬥角,防着這個防着那個的。”
雪枝是當今皇上謝仲恆登基那年選入宮裏的宮女。因爲容貌和身段,一進來就被分成了當年最受寵的趙嬪的二等宮女。
剛一進宮,趙嬪見了雪枝便甩了臉子。
呆了兩日,雪枝心裏就跟明鏡似的明白過來:趙嬪長得並不出色,只是有家世,又勝在溫柔小意,才得了皇上的幾分寵愛。
她這樣的容貌和身段,被送進趙嬪宮裏來純粹是噁心趙嬪的。
雪枝才入宮,便被人當了棋子去,心裏不爽得很。
可她沒背景,又因爲趙嬪不喜,雪枝再怎麼識趣不往她眼前湊,也總是被趙嬪宮裏的下人們欺負。
她煩透了幕後那人,也曾悄悄想辦法打聽,才知道當初她入趙嬪宮裏是賢妃示意內務府做的。
她無權無勢,如何跟賢妃掰手腕?雪枝一向懂得識時務者爲俊傑的道理。
她忍着欺辱在趙嬪宮裏呆了整整一年,等存到足夠打點內務府的銀子之後才扮蠢惹了趙嬪。
說是扮蠢,其實都是些花被澆死了、飯菜被打翻了等等之類的小事。既能讓雪枝悄悄出口惡氣,也能讓她罪不至死。隨便被訓兩句,打兩下手板也就過去了。
可再小的錯,也禁不住她一個月便犯了十多次,趙嬪終於忍不了她,或者說早就看她不順眼了,便將人退回了內務府。
還特意囑咐內務府好好“關照”她,那意思便是要讓雪枝去受苦受累的地方。
這到冷宮的差事,還是雪枝自己拿着五十兩銀子從內務府總管那求來的。否則估摸着多半是要被派到永巷去刷恭桶了。
內務府總管拿了這麼厚的銀子很滿意,又因爲她要來冷宮,也不算違背趙嬪的意思,這才讓雪枝如願。
雪枝一向通透,來冷宮是深思熟慮之後下的決定。
先皇冷宮裏沒有舊人,新皇剛登基一年,冷宮裏也一個人沒有。最適合雪枝這種只想混日子等出宮的。
況且當初她銀子給的足,這兩年也攢着些分例,時不時的去給內務府總管一些好處,幾乎佔了她每月分例的一半。
內務府總管難得遇到這樣識趣的小宮女,自然多照顧了些。有他照拂,雪枝在冷宮裏過的着實是不錯。
雪枝就只等着繼續在冷宮裏混着日子,再數着日子到她能放出宮的年紀。
她家裏父母親人都還在等着她回去團聚。
至於去外面爬龍牀,做甚麼主子娘娘,雪枝想也不想。
她聰慧,但最討厭費神。那些個心機手段,雪枝想想都覺得要窒息了。
再說,趙嬪和賢妃真看見她了估摸都得來磋磨她。還有她這容貌身段,哪個宮嬪不避諱?
所以在冷宮這兩年,雪枝真就是從不出宮,生怕被任何宮嬪撞見。
雪枝想着,睨着身側迎喜的目光都有些冷:她知道迎喜是賢妃身邊的人,其實也不止迎喜。
從她入了這冷宮,賢妃不知明裏暗裏派了多少人來試探她。
雪枝嘆氣,她只想能安穩到了年紀出宮,不想摻和那些個後宮裏的事兒。
寅時三刻,冷宮裏萬籟俱寂。
雪枝在夢裏不知道多少次夢到一家團圓的畫面,嘴角都噙着笑意。
夢中喃喃喊着:“爹,娘......”
“吱呀”一聲,冷宮宮門被人從外面悄悄打開。兩個太監躡手躡腳提着木桶走進來。
“迎喜姐姐,我們已經按照吩咐提來了桐花油。可......”
這裏到底是皇宮,雖說有賢妃爲他們保命,可要真放火時難免會慌張。
迎喜警惕的朝着雪枝的屋子瞧。
她這幾日觀察過了,這個時辰雪枝和其餘宮女太監們都睡得正沉。不會有人察覺。
“手腳都快些。這事辦好了,少不了你們的好處。”看着磨磨蹭蹭的兩個小太監,迎喜不耐的低聲催促着。
木桶被打開,繞着冷宮偏殿澆了一圈桐花油,只將每個屋子門口的位置空出來。
辰時初,天色微微亮起來,兩個小太監早就不見了人影。
迎喜算着時間朝前一撲,手中的燭火便落在桐花油上。“轟”的一下起了好大的火。
看着這火熊熊燒起來,迎喜連忙也趕回自己的屋子裏。
燒焦的木頭味飄進鼻子裏,濃煙嗆進喉嚨。雪枝猛地驚醒,面前全是煙霧:糟糕,冷宮着火了!
“皇上,冷宮走水了。皇后娘娘已經到了,您要去看看嗎?”
謝仲恆剛下了早朝,江德寶聽完消息急匆匆跑進來稟告。
謝仲恆蹙眉。他下意識覺得這是哪個妃子的手段,想引他入後宮。
可冷宮那地方連個正經主子都沒有,那裏起火了他還真不一定過去。
到底是皇宮裏面,不管心裏怎麼想,謝仲恆還是叫了鑾駕去冷宮。
皇后姜氏正在門前盯着宮人們救人。
迎喜被燻的黑黢黢的,雪枝也沒好到哪裏去。正捂着胳膊處的燒傷躲在牆角處。
身後烈火炙烤着,雪枝卻很冷靜:冷宮好端端的怎麼就走水了?
雪枝不想懷疑迎喜,她救了自己還幫自己搶了衣服出來。可衆人都衣着狼狽,唯有迎喜着裝如此整齊,只衣服上被燒焦了不少。
且只是看着嚴重,實際上底下的衣裙只被燻黑了一些邊緣。
心裏有了懷疑,雪枝卻不敢確認。就像先前剛知道自己身邊有賢妃派來的人時一般,雪枝無語:賢妃算計她一個小宮女到底是要做甚麼?
“皇上到——”
江德寶高聲唱着,威嚴的金鑾駕停在冷宮宮前。謝仲恆神色冷冰冰的走下來。
“皇后,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好端端的,怎麼就突然走水了?”
雪枝捂跪在地上悄悄後退,顧不得膝蓋生疼,只恨不得能鑽進牆角里面去。
卻在這一瞬間明白了賢妃的用意——
賢妃想送她到皇上眼前。
莫名其妙,雪枝暗暗咬緊牙關。只盼着皇上問完話能早些離開。不要注意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