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天剛破曉,侯府被一層薄紗般的霧氣籠罩,靜謐中透着幾分壓抑。
丫鬟蓮心端着銅盆,像往常一樣走進沈若虞的房間,卻見她正安靜地整理着衣衫,沒有一絲要去小廚房的跡象,不禁詫異道:
“夫人,您今天不去給世子和小少爺做早膳啦?”
以往這個時辰,沈若虞早就一頭扎進小廚房,爲那父子倆準備喫食了。
“不去了。”
沈若虞手下的動作不停,“往後也不去了,他們要是想喫,自己動手便是。”
蓮心眼睛一亮,驚喜地放下銅盆,快步走到沈若虞身邊,一邊幫她綰髮,一邊忍不住倒起了苦水。
“夫人,您可算是想明白了!”
“這些年您起早貪黑,天不亮就爬起來做早飯,接着又忙着查賬、料理府中上下的瑣事,每天都熬到深更半夜才睡。”
“這些活兒我們這些做奴婢的都能做,可您偏事事親力親爲,把自己累得不成樣子。就說上次您病倒,小少爺連句關心的話都沒有,還一個勁兒地催您起來做飯。”
“夫人,您也別怪蓮心多嘴,您也該爲自己活一回了!”
沈若虞對着鏡子,看着鏡中略顯憔悴的自己,輕輕嘆了口氣。
蓮心是真心爲她好,這些年的委屈,她又何嘗不清楚呢?
“無妨,很快我就能只爲自己而活了。”
她喃喃自語,語氣裏滿是對自由的憧憬。
綰好頭髮,沈若虞便獨自前往醫館。
一進醫館,一位慈眉善目的老人便瞧見了她,原本黯淡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連鬍子都跟着歡快地抖動。
“小虞啊,你怎麼有空來看爺爺啦?”
這位便是對沈若虞有養育之恩的慈孤堂方堂長。
三年前,方堂長突然染上惡疾,其他醫館怕被傳染,都將他拒之門外,只有京城那家號稱 “妙手回春” 的天下第一館肯收治,可館長卻趁機索要一千兩診金。
爲了救方堂長,走投無路的沈若虞答應了侯夫人的交易,嫁入侯府。
這些年,她從未後悔過這個決定。
“爺爺,我今天剛好有空,又好久沒來看您了,就親手做了些桂花糕給您嚐嚐。”
沈若虞笑着,將食盒遞到方堂長面前。
方堂長笑的合不攏嘴。
“還是你這丫頭最貼心了,這醫館裏的藥又苦又澀,嘴裏天天都是藥渣味,正想喫點甜的解解饞呢。”
沈若虞打開食盒,遞了一塊桂花糕到方堂長手中。
“爺爺,我剛纔問過館長了,他說您的病快好了。”
她頓了頓,醞釀着開口:“等您出了醫館,我就打算去嶺南了。”
“嶺南?那可是個好地方啊。”
方堂長讚許地點點頭,隨即又疑惑地問道,“可你去了嶺南,世子和瑾年怎麼辦?難不成兩地分離?”
沈若虞故作輕鬆地笑笑,“爺爺,我已經同裴越衡和離了。”
方堂長手裏的糕點差點掉落在地,震驚過後,他突然哈哈大笑起來。
“好,好啊!和離就對了!當年你嫁進侯府,我就覺得那小子不靠譜,這些年你受了這麼多委屈,也該爲自己打算打算了。”
“去了嶺南,一定要好好過日子。”
“爺爺,您放心,我一定會的。”
............
從醫館回到侯府,沈若虞遠遠就看見侯府的馬車停在門口,裴越衡正滿臉溫柔地扶着江茗清下車。
她神色平靜,仿若眼前的這一幕與自己毫無關係,徑直走了過去。
“夫人,你回來了。”
裴越衡看見她,不痛不癢的解釋:“尚書府最近有些動盪,茗清來咱們府裏暫住幾天,你安排一下,別怠慢了。”
這便是江茗清了,裴越衡放在心尖尖上的女人。
沈若虞看着她白嫩的肌膚、精緻的面容,心中泛起一陣苦澀和自嘲。
難怪裴越衡這麼多年了還惦記着。
這些年,她早已被內宅的日子蹉跎了沒了絲毫靈氣,確實比不上江茗清。
江茗清穿着一襲白色大氅,身姿優雅,臉上帶着恰到好處的微笑,端莊地向沈若虞行禮。
“見過姐姐。”
她抬眸,怯怯地看着沈若虞:“姐姐,我實在是走投無路,纔來府上叨擾,姐姐不會介意吧?”
“要是姐姐不方便,我這就離開。”
裴越衡連忙攔住她,語氣裏滿是心疼,“清清,你這是說的甚麼話?你安心住下,她不會有意見的。”
說着,還瞥了沈若虞一眼,那眼神裏滿是對江茗清的維護和對沈若虞的不在意。
沈若虞靜靜地看着他們,心中毫無波瀾。
這個家中,向來不是她能做主的。
她介不介意,也從不會有人關心。
不過已經無所謂了,反正馬上就離開這個牢籠了。
“好,妹妹就住下吧,若是妹妹喜歡,住我那東廂房也是可以的。”
她的聲音平靜得像一潭死水,聽不出一絲情緒。
這時,裴瑾年蹦了出來,雙手叉腰,頤指氣使地喊道:“喂,午膳做好了沒?我餓了!”
沈若虞看着這個被寵壞的兒子,心中一陣刺痛,更多的卻是憤怒。
“想喫就自己去做,先生沒教過你自己的事情要自己做嗎?”
她伺候父子兩個這麼多年從未出錯,他們也早已習慣了沈若虞的逆來順受。
可這一次,她如此堅決地拒絕,讓裴瑾年當場就愣住了,自打他記事起,沈若虞還從未這樣過。
一旁的裴越衡皺了皺眉頭,臉上閃過一絲不悅,但還是習慣性地吩咐道:
“先別管午膳了,你去幫茗清把屋子收拾出來。”
沈若虞覺得可笑:“不好意思,我今日身子不便,幹不了重活。”
低眉順眼十幾年,如今都要走了,她實在不想再忍了。
裴越衡被她的反抗驚得瞪大了眼睛,他不敢相信,一向溫順的沈若虞竟然敢違抗他的命令。
江茗清見狀,眼中閃過一絲得意,卻又故作委屈地咬着嘴脣,小聲說道:
“越衡,看來姐姐不太歡迎我,是我唐突了,我還是走吧......”
“清清,你別多想!”
裴越衡急忙安慰道,轉頭狠狠地瞪了沈若虞一眼,然後對管家說,“你去安排人給茗清收拾屋子,再叫一輛馬車。”
“爹爹,我真的好餓啊。”裴瑾年在一旁撒嬌道。
裴越衡黑着臉,不耐煩地說:“京城裏新開了一家美食薈,既然夫人不願意做飯,那我們就一起去外面喫。”
裴瑾年撇了撇嘴,小聲嘟囔道:“不就是做頓飯嘛,以前都做,現在不做了,肯定是故意針對茗清姨姨。”
沈若虞不以爲意。
“你們去就是,我就不去了。”
說完,頭也不回地走進了府中。
和裴越衡和離後,侯府的東西她帶不走多少,好在這些年侯夫人給了她一些賞賜。
她想着,把這些東西當了,應該能換些銀子,好開始新的生活。
這件事,得儘快辦。
可還沒等她拾掇完,裴越衡身邊的小廝就慌慌張張地跑進了院子。
“夫人,世子出門沒帶銀子,請您趕緊送過去。”
沈若虞深吸一口氣,壓抑着心中的怒火,跟着小廝來到了美食薈。
還沒進門,就聽到了裏面陣陣歡呼。
“世子和夫人真是恩愛啊,郎才女貌,太讓人羨慕了!”
“親一個,親一個!”
她走進酒樓,只見人羣中央,裴越衡低着頭,正深情地吻向滿面桃紅的江茗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