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霍婭芳看着五張嶄新的大團結,只覺得眼前一陣發黑,不由自主地扶住門框。
五十塊錢,這是一個普通工人三四個月的工資啊!
當初她爲給女兒準備奶粉,整整攢半年才攢下二十塊錢,結果還被王天成偷去換酒喝。
“你......是不是偷人家的東西了?”她的聲音在顫抖,“還是......去拿地主埋的金子了?”
她記得生產隊的老張頭說過,山裏有地主埋的金銀財寶,只是不知道真假。
王天成搖頭:“沒有,是我賺的,昨晚上山......”
“你別騙我!”霍婭芳突然歇斯底里地喊道,眼淚不爭氣地流下來。
“你這種人能有甚麼出息?肯定是做甚麼違法的事!你知不知道,要是你進局子,咱們娃兒以後怎麼辦?”
她蹲在地上失聲痛哭。
從嫁給王天成的那天起,她知道這輩子算完了。
但她怎麼都沒想到,他居然還要去做違法的事。
那些罪犯的子女在村裏是甚麼下場,她再清楚不過。
李寡婦的兒子,因爲他爹是反革命,連學都上不成,整天被人戳脊梁骨。
“婭芳,你聽我解釋。”
王天成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說:“我昨晚上山採到野石斛,還碰巧發現個果子狸窩。接着天不亮去鎮上,把石斛賣給濟世堂,果子狸也賣個好價錢。”
見霍婭芳還是不信,他連忙發誓:“我要是說一句假話,天打五雷轟!你要不信,咱們鍋裏不是還燉着果子狸肉嗎?早上門口那些血跡,是我S果子狸留下的。”
霍婭芳抬起頭,仔細打量着丈夫的表情。
她發現王天成的眼神格外真誠,不像以前那樣。
她確實,早上出門時看到過院子裏的血跡,還納悶怎麼回事呢。
竈上的鍋裏,還留着肉。
“真......是你賺的?”她還是有些難以置信。
印象中王天成,從來沒幹過一點正經事。
連她生孩子那會兒,他都在外面喝得爛醉。
“婭芳,我知道錯了。”王天成輕聲說。
“這錢你拿着,咱該添置的東西都添置着,剩下的你看着花。”
他從空間裏拿出買來的東西,一樣樣擺在桌上,接着說:“你等着,我去給大哥送點肉。”
王天成說着,從鍋裏盛出一大碗果子狸肉。
“昨天還欠着李掌櫃的賬,今天去還掉。”
霍婭芳看着王天成的背影,心裏五味雜陳。
這兩天,王天成確實判若兩人,不僅沒有喝酒,還真賺錢回來。
難道,他真要改過自新?
等王天成走後,霍婭芳趕緊將那五張大團結分成幾份。
她從箱底翻出一雙舊棉鞋,小心地塞進兩張,又將兩張藏在竈臺後的磚縫裏。
最後一張則捲成細筒,塞進門框上方的木頭縫隙裏。
這些都是她這些年藏錢的老地方,連王天成喝醉要錢時都找不到。
霍婭芳蹲在地上,看着那些買回來的東西發呆。
一袋白麪、一瓶花生油、一塊五花肉,還有兩罐奶粉。
這些東西擺在一起,讓她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霍婭芳記得上次看到家裏有這麼多東西,還是她剛嫁過來的時候。
那會兒,王天成還沒有完全變壞。
“真的能改嗎?”霍婭芳喃喃自語。
她摸了摸藏錢的地方,又確認一遍。
哪怕他真改了,這錢也得藏好。
萬一哪天他又喝酒,至少還能給孩子留條活路。
王天成來到大哥家門口。
王建中正在院子裏劈柴。
他看到弟弟提着一碗肉,愣一下:“這是......”
“大哥,我說過要請你們喫飯的。”王天成把碗遞過去,“這是我打的野味,嚐嚐。”
王建中狐疑地看了看碗裏的肉,又看了看弟弟。
他還記得早上訓斥王天成的事,沒想到這小子說的是真的,還真帶肉過來。
“婭芳她......還好吧?”王建中試探着問。
“大哥放心,我不會再打她。”王天成苦笑着說,“以前是我混賬,這次真想改。”
隨後,他又去供銷社。
李老闆正在打算盤,見他進來,臉色沉下來:“怎麼,又要賒賬?”
“不是,是來還賬的。”王天成從兜裏掏出錢,“上次欠的一塊二,今天一起還。”
李掌櫃接過錢,驚訝地說:“你小子,今兒是太陽打西邊出來?”
“李掌櫃,以後我再不賒賬了。”王天成認真地說,“您放心。”
等他回到家時,發現霍婭芳正在煮奶粉。
她背對着門口站着,肩膀微微發抖,顯然聽到腳步聲,知道是誰回來。
王天成站在門口,不敢貿然進去,生怕又把她嚇着。
“我......我去做飯。”他輕聲說完,把買來的食材放在桌上,轉身去廚房。
王天成路過妻子身邊時,注意到她下意識地往旁邊躲了躲。
雖說幅度很小,卻還是讓他心裏一疼。
王天成在廚房忙活起來,時不時偷看一眼正在煮奶粉的妻子。
霍婭芳雖沒說話,但難得地沒有像往常一樣躲進裏屋。
他端着做好的飯菜出來,放在桌上,招呼妻子坐下。
霍婭芳遲疑一下,還是洗洗手坐下。
王天成盛一碗肉,小心地推到妻子面前,“你看你,都瘦成甚麼樣。這果子狸肉補得很,多喫點。”
“先把肉喫完吧,涼了不好喫。”
霍婭芳愣了一下。
以前喫飯,都是王天成先挑肥的喫,從沒關心過她喫甚麼。
她低着頭,用筷子戳了戳碗裏的肉,遲疑片刻還是夾起一塊放進嘴裏。
“這個......也補。”王天成又笨拙地往她碗裏夾一塊肝,“李掌櫃說果子狸的肝最是滋補。”
霍婭芳沒說話,只是默默地喫着。
她發現王天成確實變了,但她也不敢放鬆警惕。
喫完飯,王天成打個哈欠:“我先睡會兒,明天還得早起上山。”
說完,他躺在外間的小炕上。
很快,傳來均勻的呼吸聲。
霍婭芳收拾着碗筷,看了看呼呼大睡的丈夫。
往常這個時候,他不是在酒缸邊上醉得不省人事,就是在屋裏又摔又打。
她端着臉盆出去洗碗,順便把王天成白天髒掉的衣服洗了。
月光下,她搓洗着衣服,忽然覺得有些恍惚。
從結婚到如今,她還是第一次主動給他洗衣服。
以前都是被打一頓後,不得不去洗的。
等她回到臥室,無意中發現牀頭放着一個包袱。
她打開一看,又愣住。
裏面是一套嶄新的藏藍色的確良衣褲,還有幾件小小的嬰兒衣服,都是最好的棉布料子。
霍婭芳摸着那柔軟的布料,突然有些想哭。
她已經記不得上一次穿新衣服是甚麼時候。
霍婭芳看着那幾件小小的嬰兒衣服,心裏一陣發酸。
這個男人,怎麼突然變得這麼細心?
“到底是怎麼了?”她輕聲自語,“你到底是真變了,還是......”
外間傳來王天成的鼾聲,似比往常輕許多。
霍婭芳抱着新衣服,在月光下發好一會兒呆。
這個男人,她越來越看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