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甘泉宮,前殿。
殿外黑壓壓站滿一片披甲執刀的衛士,時刻待命,充滿了緊張肅穆的氛圍。
殿內,齊王劉閎緊張的來回踱步,時而看着坐在次席上,穩如泰山閉目養神的大漢光祿勳劉屈氂。
“族兄,江充和蘇文怎麼還沒有回來,這兩個首鼠兩端的小人,是不是被太子據收買了?”
良久後,劉閎忍不住開口問道。
作爲漢武帝最喜歡的兒子,劉閎年僅七歲便得到了大漢最好的封國,被封爲齊王。
如今劉閎已到了就國的年紀,但仗着父皇的寵愛,和劉據被日漸冷落勢微,劉閎在以劉屈氂爲代表的劉氏宗親蠱惑下,佯裝稱病滯留長安以謀大事。
卻不想驚喜來的這麼快,大漢天子劉徹突然駕崩了!
本就對儲君之位有所圖謀的劉閎和劉氏宗親族老們,果斷封鎖天子賓天的消息。
並“矯詔”派繡衣使者前去捉拿劉據和逼宮皇后衛子夫。
劉屈氂睜開雙眸,看了看似熱鍋螞蟻般的齊王,不等他開口。
劉閎繼續說道:“族兄,我們這可是矯詔啊,要被砍頭的,如果......”
“沒有如果,殿下,還請稍安毋躁,等你繼承大統,任誰也不敢置喙。”
劉屈氂打斷劉閎接下來的話,起身拍了拍對方的肩膀。
他鄭重道:“殿下,別忘了你身後站着的可是整個劉氏皇族、諸位列侯,以及長安禁軍。”
劉閎踟躇道:“可是太子據和衛氏那邊......”
“太子?”
劉屈氂冷笑道:“太子據不學無術、品行無狀,如果再給他加上一個施厭勝之術咒死天子之罪,那這天下就人人得而誅之了。”
“至於衛氏,衛青和霍去病早就被撤了軍權,如今不過徒有虛名罷了!”
“而且自高皇帝以來,呂竇外戚禍亂朝綱、欺我劉氏皇族,早就爲天下人不恥,已翻不起甚麼風浪。”
劉閎轉身坐下,長舒一口氣,隨後又起身。
他坐立不安道:“族兄,前將軍李廣那邊怎麼樣了,有消息麼?”
“執金吾不必掛齒,老匹夫當年出擊匈奴迷了路,險些命喪漠北,到現在也沒封個爵位,早就聲威日降,如今雖衛戍長安,不過是苟延殘喘以求自保罷了。”
劉屈氂自信滿滿,眼神中閃過不易察覺的陰鷙之色。
暗道要不是看你這齊王有些威望,再加上是個蠢材好控制,劉氏宗親也不會選擇你來繼承大漢皇位。
當下最緊要的不是太子黨羽,而是那些陪先皇先帝打江山共富貴的列侯!
還有“推恩令”政策下仍舊保有一定勢力的地方諸侯,得到他們的認可,才能順利執掌這大漢的天下。
劉閎被劉屈氂的話所鼓舞,也挺直了腰桿,臉上浮現出一抹志在必得的神情:
“好!本王就依族兄所言,靜候佳音。”
“這大漢的天下,遲早是我的。若富貴,定不負族兄!”
殿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有衛士來報。
“殿下,劉大人,衆諸侯王使者和列侯覲見。”
劉閎和劉屈氂相視一眼,頓時鄭重起來,閃過期待的神色。
劉閎能不能順利登基繼承大統,就看這些勳貴們的態度了。
翌日,晨曦初露,大漢長安城的街巷還未完全從睡夢中甦醒。
有攤販剛剛支起攤位,炊煙裊裊升起,與清晨的薄霧交織在一起。
突然,一陣急促而沉重的馬蹄聲打破了這份寧靜,只見一匹快馬從每個宮廷方向疾馳而出。
馬上的傳令官身着玄甲,配帶人們從未見過的兵器,一路高聲呼喊:
“天子駕崩!”
“賣報賣報,重大消息,天子龍御賓天!”
“新君繼位在即,大漢能否繼承先帝威儀?”
長安城大街小巷,突然出現拿着“報紙”大聲叫賣的報童。
一個個突如其來的重大消息如同一記記重錘,狠狠砸在每一個聽到的人的心間。
剎那間,整個長安城被施了定身咒,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呆立在原地,臉上寫滿了震驚與難以置信。
“怎麼可能?陛下......可是我大漢的天子啊!”
長安東市,一個年輕貨郎手捧絲綢,準備賣個好價錢,聽到這個消息,他手一鬆,絲綢滑落於地沾染了塵土。
他卻渾然不覺,只是瞪大了雙眼喃喃自語。
周圍的其他商販也紛紛放下手中的貨物。
有婦女低聲啜泣,有老人顫顫巍巍地相互扶持着,眼中淚光閃爍。
一位解甲歸田白髮蒼蒼的漢卒,用乾枯的手抹了一把眼淚。
他哭訴道:“陛下啊,草民還記得您剛登基時的英姿颯爽,那是何等的意氣風發。”
“這些年您帶我大漢將士南征北戰,威鎮寰宇,怎麼就這麼走了呢?”
“我大漢難道又要被番邦欺辱了麼?”
而在太學之中,正在誦讀經典的一衆學子,聽到噩耗,頓時一片譁然。
一位年長的博士,手中的書卷悄然落地,他悲痛地捶胸頓足。
“陛下重儒術,興太學,我等纔有今日研習學問之良機。”
“新君登基又該何爲?這往後的日子,可如何是好啊!”
未央宮前的廣場上,不知何時聚集了越來越多的百姓。
他們身着素服,自發地朝着皇宮的方向跪了下來,哭聲、祈禱聲交織在一起,形成一片悲慟的海洋。
有正佝僂着身軀在田間耕作的老者,看着田埂間高聲訃告飛馳的快馬,嘆聲道:
“也不知道下一位天子,能不能讓我等賤民喫上包飯呢?”
亦有揮舞着鐵錘,汗流浹背的鐵匠,停下說中的動作,喃喃道:“新帝繼位,這鹽鐵的人頭稅,該取消了吧?”
未央宮,宣室殿內。
前日得知天子移駕甘泉宮祭拜鬼神,正待劉徹歸來商議國事的文武百官,卻突然聽到皇帝賓天的噩耗,剎那間氣氛凝重得仿若鉛雲密佈。
石慶,當朝丞相,百官之首,身形猛地一震,手中緊握着的笏板竟險些滑落。
片刻後,淚水奪眶而出,順着他蒼老的面龐滾滾而落。
“陛下啊......”
悲慼的呼喊聲自他喉間溢出,帶着無盡的沉痛與不捨。
他緩緩屈膝跪地,雙手伏地,身子因悲痛而微微顫抖。
而漢武帝的錢袋子,開創各種改革措施增加國家財政收入的大漢財神爺桑弘羊,面色瞬間變得煞白如紙,眼神空洞而哀傷。
他嘴脣微微顫抖,似是想說些甚麼,卻又被悲痛哽住了咽喉。
許久,他纔回過神來,膝蓋一軟,跪倒在地,雙手掩面而泣。
平日沉默寡言,自匈奴歸漢的番臣,光祿大夫金日磾,高大的身軀微微搖晃,虎目之中淚光閃爍。
他緩緩解下腰間佩劍,放置於地,然後莊重地跪地叩首,額頭觸地,發出沉悶的聲響。
每一次叩首,都似是在向武帝訴說着自己的忠誠與不捨。
也有與漢武帝理念不合,備受打壓的大臣,終於鬆了一口氣,心下釋然:
“這個讓人畏懼的天子,權力的野獸,終於放手,苦日子到頭了。”
那些位列朝堂後排的官員們,有的早已淚流滿面,泣不成聲;
有的強忍着悲痛,卻也紅了眼眶。他們大多是在武帝的統治下成長起來的,沐浴着武帝的文治武功所帶來的榮耀與機遇。
在他們心中,武帝是那高不可攀的帝王楷模,其威嚴與睿智照亮了整個大漢的天空。
如今這顆巨星隕落,他們仿若迷失在黑暗中的孤舟,對未來充滿了恐懼與迷茫。
人們談論的都是天子的功績與往昔的恩情,即便對天子有微詞者,此刻也無不悽愴不已。
每一個人的心中都充滿了對未來的迷茫與不安,彷彿這大漢的天空都因天子的駕崩而變得黯淡無光。
而他們也只能在這無盡的悲痛中,等待着新的命運轉折。
博望苑內。
劉據看着回來彙報消息的羽林軍,道:“善,將父皇駕崩的消息一日傳遍天下,你們當記一大功。”
田千秋笑道:“殿下這招真是妙啊,這下齊王他們想封鎖消息,試圖篡位的計謀可要前功盡棄了。”
張湯也是拍手叫好:“齊王狼子野心,其罪當誅,殿下,羽林軍甚麼時候動手?”
“兄弟們已經等不及了。”
劉據負手而立,神色凝重,他微微仰頭,似乎透過博望苑的高牆看到了外面風雲變幻的長安。
良久,他緩緩開口道:“父皇一生雄才大略,只是近年受奸人矇蔽,才致使朝局動盪。”
“如今父皇大行,本應是舉國同哀之時,齊王劉閎卻妄圖勾結劉屈氂等諸侯王、列侯勢力祕不發喪,行那篡位謀逆之舉。”
“實乃不忠不義之徒,斷不能容!”
“不讓他們見識一些厲害,還真以爲本宮拔不動刀了!”
劉據握緊手中劍柄,劍尖上傳來陣陣嗡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