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啞了
兩人沉默的走出了校門,校門向東,繞過一個拐彎,馬路的對面就是林彎月母親所在的療養院。
林彎月站在人行道紅綠燈的指示牌下面,側目看了看秦墨。
雪停了,路面上的積雪在兩人腳底咯吱作響,已經是傍晚,冬天的黑夜要來的格外快一些,只不過兩人從教學樓走到校門口的距離,天色就暗的把人籠罩在一股灰撲撲的藍色世界裏。
“你母親,身體怎麼樣?”
綠燈了,秦墨沒有走過去,反而是對着林彎月比劃着手語。
林彎月垂下了眼睛,眼中是他白皙又修長的手指,不住的變幻出能夠溝通的語言。
“身體很好,不過精神狀態不太好,從我爸爸走了之後,她就一直時好時壞,這次是復發了而已。”
“……”
秦墨沉默一下,接着比劃道。
“你姥姥呢?”
“去世了。”
跟秦墨在美國重遇的時候,她那會剛聯繫上哥哥林萬陽,也是從那時候開始,姥姥的身體就一直不太好,等到秦墨徹底失蹤了之後,國內也傳去噩耗,姥姥去了。
如今想想,她跟秦墨或許真的存在某種淵源牽絆,竟然這時間線意外的契合。
秦墨比劃着手勢,說了一句“對不起。”
林彎月笑了笑,搖了搖頭。
事情過去的太久了,整整三年,無數個日月,姥姥與秦墨消失所帶來的不捨或者遺憾,早就在這些年歲裏越磨越淡,這也是如今,她爲甚麼能與秦墨站在了一起,雲淡風輕的講話,而不是抓着他的袖口,紅着眼眶一遍遍的問着他,當年他在美國,爲甚麼沒有任何預兆的突然消失了?
又是沉默了一會,等到天色完全暗了下來,路燈嗤啦的一聲亮起來,林彎月頓了頓,指了指自己的喉嚨,才問出了剛剛開始就想問的問題。
“你的嗓子好像……”
“啞了。”
秦墨淡淡的笑了笑,臉上的表情平淡的讓林彎月又一次懷疑,眼前的這個人,到底是不是當年那個在美國金融圈名聲大噪,驕傲且明朗銳利的商業天才。
林彎月一懵,在她跟秦墨還有聯繫之前,秦墨還言辭犀利的剛參加完學校組織的返校辯論會,並且還拿了第一名,怎麼會…
“甚麼時候的事情?”
難道,秦墨的突然失蹤,也是因爲自己突然啞掉的事情嗎?
林彎月的眼神,瞬間熱切了起來。
拋開那些纏纏綿綿的情愫不談,林彎月如今最想知道的就是當年秦墨爲甚麼突然消失,如果真的是這樣,也算是給了她一個說服自己的理由,原諒他的不告而別,也鼓勵自己勇敢的說出她努力遺忘三年都沒有忘掉的心動。
秦墨只是平淡的看着林彎月,頓了一下,慢慢的比劃着手語。
“挺久的了…斷斷續續的有一年,也就是今年才突然完全講不出話來的。”
林彎月又是一愣,頓時垂下了眼睛,掩蓋住了自己眼中那一瞬間的百感交集。
原來,都是自己想多了。
秦墨的離開,不是因爲他要治療或者是其他,只不過是,他覺得,那時候的離開,不需要對她特別交代而已。
就像如今,秦墨站在對面,看她的那樣的眼神,平淡,溫和,像是重逢一個普通的朋友,而不是一個曾經曖昧過的女生,或者是……前妻。
“沒事。”
秦墨見林彎月臉色有些不好,斟酌着又打着手勢,轉移了話題。
“瑞克最近怎麼樣?”
“挺好的,在新爸爸新媽媽那裏挺開心的,我一個月前去看過他,他還問起過你。”
“哦?他問甚麼了?”
秦墨一聽林彎月的話,彎了彎眼角一笑,表情看着很是柔軟。
林彎月扯了扯,勉強算是回應了秦墨這個笑容。
“他問說,爲甚麼好久都沒有見過爸爸了。”
瑞克是林彎月當年在美國的時候鄰居的孩子,後來機緣巧合,她不得不暫時自己收養,收養的時候,也是牽扯到了國籍跟收養能力認證問題,折騰了好多天,最後不得不找到當時是美國國籍的秦墨幫忙假結婚,纔算是把孩子暫時收養了過去。
所以,嚴格意義上來說,瑞克叫秦墨爸爸,叫林彎月媽媽,是正確的。
秦墨又是一笑,略微沉吟了下,掏出手機跟林彎月比劃道。
“我號碼換掉了,你抽空把瑞克的地址發給我吧,等之後我有空,去看看他。”
林彎月口袋裏的手機震動了一下。
等她掏了出來,就看見了一個陌生的號碼傳了簡訊過來,只有一個簡單的字。
“嗨。”
秦墨把手機收回了口袋,微微笑着,對林彎月繼續比劃。
“看來我的記性還不錯,沒有記錯你的號碼。”
頓了一下,秦墨又繼續比劃了一句。
“不過我嗓子沒用了,所以電話接不了,只能發短信。”
林彎月低頭,看着手機上屬於秦墨的短信久違的又出現了,不知道怎麼了,眼眶忽然一熱。
她向來不是個優柔寡斷的人,從昨天到手的那張燙金離婚證開始,她就不該再對眼前這個男人抱有任何的幻想。
如果秦墨對她還有意思,又何必連一句話都不願意多說多提,直接讓她去辦手續?
可是,她這見了秦墨,所有的情緒又在這一刻全部復甦鮮活了起來,秦墨是她生平第一次動心的人,即使沒有經驗,林彎月也能確定,她確實還在意眼前這個人。
“嗯。”
林彎月垂着頭,抿了抿嘴,壓下那些亂七八糟的酸澀情緒,應了一聲。
一陣靜默之後,林彎月也把手機重新放回了呢子大衣的兜裏,轉而看向了秦墨。
昏黃裏帶着些許混沌的路燈光線下,秦墨漆黑深邃的瞳孔裏光芒流動,眼波流轉,如同一片飛舞着螢火蟲的沼澤,美麗卻又一眼能看得清的危險,似乎是能蠱惑着人。
林彎月心神一晃,目光不由自主的失焦,輕飄飄的不得不轉移到他的手指尖上。
天太冷了,他骨節分明的手指在寒風裏越發的瑩白冰涼,幾乎跟腳下的雪色化作一體。
曾經能讓你動心的人,即使失之交臂多年,再相見,還是能輕易的撥動你心絃,讓她幾乎是不受控制的想要沉淪下去。
愣神的功夫,秦墨又舉起手,對她比劃。
“你不用擔心以後在學校碰見我會尷尬,我很少來學校,碰見的幾率不大。”
林彎月心頭一沉,突然就明白了秦墨爲甚麼明明沒甚麼事情,也要出來送送她的原因了,原來是,爲了安慰她能心安理得的接受,這份靠着跟攀他關係纔能有的工作。
前一秒還心思旖旎,盼望着秦墨會再對她說點甚麼做點甚麼的林彎月,下一秒如同在這冰天雪地裏又掉進了冰窟窿裏,渾身冰冷。
“.……好。”
所以,終究是她想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