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你......你是誰!怎麼拿着斧頭往人家家裏跑,沒一點規矩。”沈母的語氣慌亂,不由自主後退一步。
仲青城掂了掂手中的斧頭,順勢拿起來在她面前晃了晃,彷彿沒拿穩一般刀刃往她那邊倒。
等嚇得她一個踉蹌時,又把斧頭收回來。
沈雋看着他像耍猴一樣耍自己的母親,沒說話,眼神裏是忌憚和厭惡。
同一條街的男生總是有些交集,如果說沈雋是孩子王,那仲青城就是獨狼,永遠不會打輸的獨狼。
他在這人手下吃了不少虧。
可這又怎樣,他已經在海市有了體面的工作,領導女兒也對他青睞有加,而仲青城依舊在這個泥淖裏摸爬滾打。
仲青城收回斧頭後,沒再看他們一眼,而是將目光轉向昏黃燈光下的一家人。
“林叔林嬸,我今天多砍了一些柴火,就給你放在柴房外面了。”
蘇芹探頭一望,柴房邊上一大摞整齊乾燥的柴火,劈得相當標緻,這樣好的柴火在冬天太難遇見了。
城裏本來都燒煤,只是他們家煤總是不夠用,緊緊巴巴的。
她和閨女都怕冷,一到冬天就離不開炭盆和熱水袋,現在有了這些柴火,她看着心裏覺得熨帖。
“謝謝你了青城,外面冷,進來喝一口熱茶。”
不等仲青城作答,沈母不滿意這樣的態度對比,這林家莫不是腦子有問題,憑甚麼對一個窮小子客客氣氣。
“喲,以爲砍一捆柴就能討好人了?你這樣的窮小子真是可笑。”
蘇芹心中慍怒,正要發火,卻被搶先。
林映將手中的熱茶潑到沈母腳邊,嚇得她跳起來。
“你!”
“沒想到沈伯母的思想覺悟這麼差,沈伯伯在供銷社裏爲人民服務,你卻在這裏嘲笑一個靠勞動賺錢的小夥子窮,語錄裏說了貧下中農最光榮,人民不分貴賤,不知道要是您這句話被監察委的人知道會怎麼樣。”
此話一出,場子更是寂靜,其他人看向林映的眼神變得耐人尋味。
沈雋臉色一變,死死盯着她,不相信她爲了另一個男人居然這麼爲難自己的家人。
沈母不知道甚麼監察委,她只是個農村婦女,趕緊撇清關係。
“我瞎說的,你別上綱上線。”
林映斬釘截鐵道:“一個唾沫一個釘,說出來就要負責。”
之前沈母這麼作賤林映,她都一副淡淡的樣子,彷彿說的人不是她。
而沈母不過說了仲青城兩句,她卻得理不饒人。
沈母再蠢再混,也不敢在這個風口浪尖胡作非爲。
“對不起。”她不情不願地敷衍兩句,覺得今天真是臊得慌,疾步離開林家。
沈家人耀武揚威的來,灰溜溜的離開,林二嬸也覺得此地不宜久留,她生怕被遷怒,假情假意罵了兩句沈家人就偷溜了。
等那些人走遠後,仲青城轉身準備離開。
“等等!”
林大慶將人拉進來坐着,讓林映和小柱子去拿喫的喝的。
“姐,你怎麼把爸爸的好茶都翻出來了,還有小麻花酥糖,求求你給我留點......”
仲青城坐在椅子上,聽着裏面的聲響不由得勾起嘴角。
手中的白瓷缸冒着熱氣,凍得僵硬的手才慢慢緩過來。
蘇芹走進裏屋從櫃子裏拿了一罐麥乳精遞給仲青城,“生病的時候還是要喫點好的,這個帶回去給你妹妹,你阿婆和妹妹每天喝一杯。”
她繼而看了看他單薄的身影,補充道:“你也每天喝一杯。”
沒想到自己在醫院沒送出去的麥乳精以這種形式又到了仲青城手中。
仲青城沒有伸出手接,“謝謝蘇姨,不用了。”
他禮貌又疏離,有幾分大戶人家的矜貴,可是身上的破衫生生把他困在這個皮囊裏。
林大慶和蘇芹都看見過他爲了生計圓滑狡猾的樣子,此刻看見他拼命撐起體面只覺得心裏不是滋味。
“拿着,我家兩個孩子不愛喝這個甜滋滋的,放家裏只會放壞,這麼冷的天怎麼能讓你白跑一趟。”
蘇芹做事妥帖,除了麥乳精,她還裝了一包乾草藥。
“這是我之前去鄉下自己挖的,拿給你阿婆泡腳,這種天氣她腿腳遭罪啊。”
她說的聲音極低,這種事是不能聲張的。
長者賜,不敢辭。仲青城接過後便站起身準備離開,家裏還有一老一幼,不能離開這麼久。
他抱着一罐麥乳精和一包乾草藥,走進雪地中。
蘇芹站在門口,心中有些惻然,還來不及感慨就聽見林大慶咋咋呼呼。
“這是甚麼?”
原來仲青城悄悄壓了三塊錢在他喝水的瓷缸下面,正好是一罐麥乳精的錢。不僅如此,那柴堆後面還藏着一小袋煤。
林映看得眼眶發熱,明明早上還沒錢交醫藥費,現在大手筆的往她家拿這些東西,放了三塊錢應該是他只有三塊錢吧。
要是身上還有多的錢,他會把草藥的錢一併給了。
“我去還給他。”她拿着桌上的錢往屋外走去,蘇芹攔住她,往她手裏塞了五塊錢,這是煤和柴火錢。
他們怎麼好意思佔仲青城的便宜呢,他活得已經很辛苦了。
等林映出門後,林大慶纔敢開口問:“爲啥不讓我去送呢,對了你有沒有聞到一股肉味?”
蘇芹神色如常地收拾桌子,指揮小柱子去洗杯子。
“今天沈家來這麼糟心,讓大妞去透透氣,你趕緊去燒水,明天還要早起。”
林映跑了幾步,才發現自己急得沒有戴圍巾,風像刀子一樣刮臉。
她四處瞟,都沒有看見仲青城,心裏着急是不是因爲自己走慢了,又加快腳步跑起來。
結果腳一滑,摔得結實,尾椎骨一陣痠痛。
終於,身後傳來腳步聲,仲青城以爲她找不到自己就會回家,誰知道這傻妞還敢在雪面上跑,看見她摔跤的時候他心中有些後悔。
早知道就不躲了。
“哪兒摔疼了?”他蹲在她面前。
林映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着細雪飄在他的眼睫毛上化作露珠,平添兩分溫柔。
她心裏委屈,要不是他,她怎麼會摔個屁股墩,又痛又丟人。
“哪兒都摔疼了。”姑娘聲音嬌氣,勾得仲青城耳朵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