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林映坐在鐵柵欄外,看着被剃光頭髮的男人,忍不住淚流滿面,像個小孩似的發出嗚嗚的哭聲。
男人伸出手想要摸摸她的頭,手銬碰撞發出沉沉的響聲,一時間手足無措,只能溫聲哄着她。
“阿映不哭,我在裏面有喫有喝,是過好日子。我給你留了錢,你拿着錢買票回家,以後沒人欺負你了。”
他無牽無掛,於是不惜代價爲她剷平前路,只希望她以後都順遂無憂。
“你跟我一起,阿城我們回家,我們再也不來了。”林映想穿過玻璃拉着男人離開,卻被工作人員摁到座位上。
男人看着她被粗魯對待時皺了皺眉頭,眼神露出凌厲,隨即緩和神色哄着女人。
“我會回去的,你先回去等我。”
林映相信了,她露出開心的笑顏,“那我先回去,回去養幾隻雞,等你出來煮雞湯給你補身體。”
“要是你不嫌棄我是二婚,等你出去我們就結婚,我們回家開一個小飯館。”
男人笑着答應,眼裏的溫柔溢出,他怎麼會嫌棄,他求之不得。
只可惜......下輩子吧。
下輩子他一定搶先娶到這個喜歡了許多年的姑娘,不讓她受一點苦。
林映走到門口,就聽見裏面槍聲響起。
她怔了怔神,蹲在街上捂着嘴,悲痛欲絕的哭聲穿過指縫,蔓延在空氣中。
男人被槍斃後,她在門口枯坐了許多天才拿到骨灰。
明明那麼高大挺拔的男人,裝在罈子裏輕飄飄的,她抱着罈子坐上火車,想帶着他回家。
車上的行人厭惡忌憚她手上的骨灰罈,聯合將她趕下車。
柳絮似的雪花鋪滿了去路,她一個人走了許久,實在走不動了就抱着他躺在橋洞下,她感覺眼皮越來越沉。
閉上眼前,她回想自己的一生。
二十歲前父母寵愛,生活優渥,二十歲後結婚隨丈夫外出做生意,爲了一個男人遍體鱗傷,等清醒過來已經蹉跎了七年,再也逃不脫。
是這個男人,是他在她被玷污之時挺身而出,是他帶着她逃脫了那個婚姻的牢籠。
也是她,給了他一個S人犯的身份,一個英年早逝的結局。
她想,如果能重來一世就好了,她想給她愛的人一個幸福的結局。
林映閉上了眼,身體被雪花覆蓋,蒼白的臉頰變得透明。
......
“大妞燒退沒?這外面咋這麼冷啊。”林母蘇芹撣了撣丈夫身上的雪,聽着他的問話忍不住嘆息。
她閨女燒了兩天了,好人也得燒壞,何況她家丫頭身體一直弱不禁風。
她計算着家中的存款,咬咬牙說:“要是今晚再不退燒,明天就帶着丫頭去市裏看看吧。”
林大慶點頭,“錢不夠就借一點。”
他看着牀上小小的一團,心軟了一個角,“要是她好了之後還想跟沈雋結婚,那就由着她吧,總歸我們還能幫襯幾十年。”
父母在,不遠遊,他們怎麼捨得自己嬌養的女兒遠嫁,只是父母永遠爭不過兒女,因爲捨不得。
林大慶和蘇芹的交談聲越來越遠,只留林映一個人在被窩裏淚流滿面,她下午聽到母親的聲音時還以爲是自己在做夢。
她記得自己走了好久,直到走不動了才躺在橋洞中,抱着男人骨灰罈子不知不覺睡了過去,等再醒來時,就聽見了母親的聲音。
蘇芹端着藥跟丈夫回到女兒的房間。
“大妞,起來喝藥了,媽給你煮的藥一點都不苦。”
林大慶不滿地“嘖”了一聲,“這麼大了喝個藥還要人哄着。”
蘇芹瞟了他一眼,假裝沒有看見他手上拿的酥糖,繼續哄着女兒。
“喝了藥就會好了啊,爸媽同意你嫁給沈雋了,等你病好了就談婚事。”
不可以!
林映知道自己一生的悲劇源泉就是沈雋!
上輩子她死心塌地喜歡上鄰家大哥沈雋,他長得又俊還總給她曖昧的暗示,幾乎滿足了她對男人的一切想象。父母雖然瞧不上沈家,但是心疼她,還是拉下臉面跟沈家講成了親事。
沈家人得寸進尺,要了天價的嫁妝,還扣扣搜搜不肯給彩禮。
林大慶是國營飯店主廚,他們讓沈雋那偷雞摸狗的弟弟去做學徒,林大慶爲了女兒只好捏着鼻子吃了這個虧。
結果,沈雋弟弟偷東西連累他一起丟了飯碗,他林大廚的招牌被砸得稀碎。
而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沈雋在工作的地方本就有着心上人,他一次次縱容家人朋友欺負林映,導致她流產抑鬱。
等林映清醒過來要離婚,他又死也不肯放手,兩人互相折磨了七年。
好不容易逃脫時,卻陰差陽錯害死了那個男人。
林映掙扎着坐起來,差點打翻了蘇芹手中的藥碗。
她欲語淚先流,“媽,我不和沈雋結婚。”語氣透露出絕望和害怕。
蘇芹和林大慶對視一眼,心想那個沈雋不會偷偷欺負了自家閨女吧。
“是不是那個姓沈的欺負你了,你告訴爸,爸給你做主!”
林大慶是國營飯店的主廚,蘇芹在醫院當護士,雖然不是大富大貴,但是這樣的雙職工家庭足以成爲兒女強大的後盾。
要是那個姓沈的敢欺負他女兒,他們有本事讓他脫層皮。
雖然林映心中對沈雋又恨又懼,但她也知道他們的婚事是自己的強求,所以她並不想和他有任何的瓜葛,更不願意林大慶報復他惹一身騷。
她回到故事的開端,願望只有一個,那就是讓家人和那個願意爲她付出生命的男人都健康平安!
“我不想離開你們和小柱子,也不想跟他去海市。”
她好不容易纔讓他們相信她只是捨不得家。
深夜,她嘴裏是酥糖的甜味,蓋的被子是母親親自曬過的,腳邊是弟弟用點滴瓶裝的熱水。
沉沉地閉上眼前,她想明早一定要去看看那個心心念唸的男人。
看看他過得好不好。
沈家——
沈雋看着父母圍着沈小寶轉,嗤笑不語。
他從小就跟父母不親,也不在乎父母拿他的婚事當做籌碼跟林家做交易,在他看來這不過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沈母替小兒子剝好蝦,明明小兒子都已經成年了,她還像照顧小孩一樣。
“聽說林家那姑娘生病了,小雋你買點東西去看看。”沈父提議道。
“沒甚麼好看的。”沈雋語氣冷漠,放下筷子就要離開飯桌。
沈母砸吧着手指上的醬汁,“也是,林家那姑娘恨不得明天就嫁到我家,沒必要花那冤枉錢,不如省下來給小寶添一件衣服。”
一家人表情皆是輕蔑,就連沈小寶都口不擇言:“要是她爸乖乖給我一個活少錢多的崗位,我還叫她一聲嫂子,不然就別進我家門。”
“哎喲,我們家小寶真有個性。”
沈雋不答話,穿上衣服往外走去。
“不吃了嗎?”沈父隨口問道。
沈母瞪了他一眼,把最後一個蝦夾在小兒子碗裏,生怕誰來搶。
“林大慶天天往家裏拿好喫的,他家閨女也天天風雨無阻地給你兒子送肉喫,你還怕餓着他?”
“還沒結婚就上趕着掉價。”
沈雋聽他們議論林映,絲毫不覺得一個清白的女孩被這麼取笑有甚麼不對,他只是覺得她今天來得太晚了。
他卻不知,他再也等不到那個總裝着肉的鋁飯盒和乖巧在路口等他的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