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決定離開
1977年春，家屬大院。
蘇清禾回來的時候，慶功宴的氣氛到了最高點。
人羣中心，她四歲的兒子撲向一個白衣女人，滿眼濡慕。
“娘！沈姨，以後我能都這麼叫你嗎？”
蘇清禾滿身狼狽，攥緊手中的布包。
宋明遠要的急，她取完布包一路跑着送回來，摔到地上時還將它護在懷裏，一頭撞在石頭上。
頭很痛，痛楚蔓延至心口。
沈白蓉臉頰紅撲撲，羞澀地偷看宋明遠。
“大家都在這裏呢，別亂說，你叫我娘，那蘇清禾同志怎麼辦？”
宋明遠掃視衆人，義正詞嚴。
“沈同志爲國家獻身科研，如今又貢獻出新技術，小軍叫這聲娘是爲了大義，蘇清禾她該懂事。”
宋小軍一臉嫌棄，緊隨其後道：
“她就是個傻子，懂甚麼？要是沒有她就好了，沒有她，沈姨就是我的娘了。”
衆人會心一笑。
大家都知道，蘇清禾被宋家撿到時就是個傻子，沒有身份，沒有記憶，根本配不上宋明遠，只有出身京城，才貌雙全的沈研究員才能與之相配。
至於前二人結婚五年，育有一子的現狀。
不過是好心收留罷了，蘇清禾總不能恩將仇報吧？
大家的打趣中，沈白蓉握住宋小軍的手，豁出去似的開口：
“可以叫，但僅限今天一天哦~”
宋小軍驚喜，另一手牽起宋明遠，圍在二人中間笑得開懷。
“爹！娘！我好幸福！”
蘇清禾心痛到麻木。
像宋明遠一樣，宋小軍嫌棄她，自懂事後便再也沒叫過她娘。
可如今他環繞在沈白蓉身邊，嘰嘰喳喳的，一口一個娘。
而宋明遠與沈白蓉相視而笑，眼中全是欣賞。
蘇清禾看的頭痛欲裂。
這樣的溫情時刻她也擁有過，直到一年半前。
她頂着高燒準備一大桌飯菜，卻是宋明遠爲歡迎沈白蓉加入研究所而慶祝。
燒暈在地上時，門外仍歡笑聲不斷。
身體發燙，她的世界卻從此陷入冷寂。
這時，有人發現她的身影。
“蘇清禾，你怎麼纔來？”
蘇清禾推門而入。
無數打量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鄙夷、嫌棄、猜測。
似乎單是跟他們待在一個屋裏，都是在褻瀆他們一樣。
宋小軍笑容消失，躲進沈白蓉懷裏，後者抱着他低聲安撫。
宋明遠掃了她一眼。
像是沒看到她的狼狽，只問她：
“東西呢？”
蘇清禾遞上布包。
宋明遠拿出布包內的東西，竟是一個女式手錶。
周圍人驚歎。
要知道，這年頭手錶可是稀罕貨，不僅要攢工業票，就連最低一百五十塊錢的價格，都不是一般人能買的起的。
更何況這枚手錶做工精緻，其上還有外文，明顯不只一百五十塊錢。
說它三五百都有可能。
蘇清禾更是驚詫，宋明遠早就說要給她買個手錶，省得她不知道時間。
她感動之下，接下不少家屬院漿洗衣服的活計，哪怕是寒冬酷暑都不停，將掙來的餘錢和工業票都給了宋明遠，以求減輕他的負擔。
難道說…
她升起隱祕期待，頭上的痛楚都輕了幾分。
當着衆人的面。
宋明遠親手將手錶，戴在沈白蓉手腕上。
“慶功宴禮物，看看怎麼樣？”
“喜歡，”沈白蓉愛不釋手，展示給蘇清禾看，“你看，是不是很好看？”
蘇清禾面色蒼白，手上曾長凍瘡的位置似乎又癢起來。
她上前一步。
“這是我的手錶。”
沈白蓉啊了一聲，躲進宋明遠懷裏。
宋明遠護着她，眉宇間凝起薄冰：“你要幹甚麼？”
宋小軍更是衝過來，一頭撞在她肚子上。
“你這個壞女人，不許欺負沈姨！”
蘇清禾沒有站穩，瞬間向後仰倒，眼前景色天旋地轉。
腦中閃過一些陌生又熟悉的畫面。
有人急忙忙跑來：“不好了，研究所爆炸了，沈研究員給的數據有問題！”
“不可能…我明明就是按照…”
沈白蓉低聲喃喃，向外跑時一腳栽倒。
“宋大哥，我要去研究所…”
“好，我馬上送你去。”
宋明遠攔腰抱起沈白蓉，叫上宋小軍和衆人匆匆離開。
從始至終，父子兩個沒有看一眼摔倒在地，眼神渙散的蘇清禾。
蘇清禾躺在冰冷的地上，被遺忘的記憶不斷浮現。
京城的繁華街道，蘇家的大院，備受寵愛的家庭…
原來她來自京城蘇家。
父親是著名的物理學教授，哥哥是華清大學物理系的知名講師，她更是曾轟動一時的天才少女，本該前途無量。
五年前家裏出事分批下放，她遭遇意外，逃跑路上受傷失憶，被宋家人撿回去。
在癡傻懵懂中，嫁與宋明遠懷孕生子。
蘇清禾猛地睜開眼。
眼中再無呆滯，只有一閃而過的決然。
走失五年，她要再次踏上屬於自己的道路！
……
看着牀頭櫃上的離婚申請報告，蘇清禾滿心複雜。
宋明遠以爲她傻，纔會這麼明目張膽放在這裏。
蘇清禾拿上離婚申請，轉身找到趙營長。
趙立看到蘇清禾，剛露出笑。
蘇清禾便遞過去離婚申請：“請趙叔簽字。”
趙立看清她手上的東西，一下子火了。
“這小子…”
“宋明遠在哪兒？我去找他，放心，有我在這婚離不了，不然少不得就是一個處分！”
蘇清禾平靜地攔住他。
“這次是我要離，麻煩趙叔簽字。”
趙立詫異地看蘇清禾一眼，總覺得她看起來與過去不太一樣。
他嘆口氣，在報告上籤下名字。
“離婚後家屬院不能住了，你以後有甚麼打算？”
“聽說京城需要一批人，我想去試試。”
這年頭不管去哪兒都需要介紹信，蘇清禾想回京城找親人根本沒那麼簡單，有正規手續最好。
趙立點頭：“京城確實缺人手，我可以幫你安排。”
“你這幾天準備一下，七天後跟隊伍一起出發去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