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定圖樣
書房裏飄着淡淡的墨香,五娘從案頭取出幾張草圖,鋪在桌上:“這是我早些時候寫的,你看看如何?”她的手指輕輕點着紙面,似乎在思索着甚麼。
正說話間,單孝管家的帶着東西匆匆而來。她展開牛皮紙,手指順着壽屏圖樣的線條遊走:“底座用黃楊木,框架用雞翅木...”
“爲何不用黃梨木?”五娘蹙眉打斷了她的話,“黃楊配雞翅,顏色相差太大了。”她的語氣中帶着幾分不悅。
十一娘站在一旁,眼中閃過一絲瞭然。這般馬虎的安排,想必不是出自大太太的意思。她默默地觀察着衆人的表情,心中已有了計較。
單孝管家的臉上露出爲難之色:“這...這是匠人提的建議,說是這樣更...”她的話還未說完,就被五孃的眼神制止了。
“去換了吧。”五孃的語氣不容置疑,“既是母親要的壽禮,每個細節都要做到最好。”
十一娘看着姐姐的背影,若有所思。這份壽禮背後,似乎暗藏着更多她不知的玄機。她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衣袖,心中泛起一絲不安。
書房裏安靜下來,只剩下外面的風聲在窗欞間嗚咽。五娘站在窗前,看着院中光禿禿的梅枝,忽然開口:“妹妹,這壽屏的事...”她的聲音有些遲疑。
十一娘轉過身,默默等待姐姐的下文。
“這件事情,母親既然交給我們二人負責,那便不能出半點差錯。”五娘放下手中的瓷盞,眉頭微蹙,語氣嚴肅地說道。陽光透過窗欞照進來,在她繡着海棠的裙襬上灑下斑駁的光影。
十一娘靜靜地聽着,纖細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桌面,心中暗歎。她很清楚,五娘這般急切,不過是想在大太太面前表現自己。
“五小姐說得是。”單孝管家的在一旁附和道,眼角的皺紋裏藏着幾分討好,“這可是太太交代的大事,咱們得好生張羅。”她一邊說着,一邊用帕子擦拭額頭滲出的汗珠。
單孝管家的夫君雖是錢府總管,但平日裏只在大太太身邊打轉,陪着說些閒話,做些跑腿的事情。大太太對她雖比不上陸媽媽那般倚重,卻也頗爲信任。只是這樣的信任,在府中衆人眼裏,未免顯得有幾分刻意。
“單媽媽,”十一娘適時開口,語氣溫和地打斷了五孃的長篇大論,“屏風的尺寸可定下了?上次量的那幾處,可都合適?”
單孝管家的眼中閃過一絲感激,笑着答道:“尺寸都合適,再大顯笨重,再小又輕浮,就這般最好。”
“那姐姐不如先寫字吧,”十一娘笑着看向五娘,素手輕撫鬢角,“反正離送壽禮還有三個多月。木材的事情慢慢找,不急在這一時。”
五娘看到單孝管家的眼中閃過的諷刺,心裏一驚。手中的帕子被她揉搓得起了褶皺,往事如潮水般湧來。她想起小時候的事情,那時元娘還在家,有一次嫌棄湯圓太甜,吐在碗裏。這單孝管家的竟然端起來就喫,還說沾了大小姐的光。那副諂媚的模樣,至今想來都令人作嘔。
“五小姐,午飯擺在哪裏?”一個清脆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芷梅站在門邊,手裏提着一個食盒,裙襬微微晃動。
五娘回過神來,看了看窗外日影:“都這個時辰了,十一妹妹不如留下用飯吧。”她努力壓下心中的不適,維持着應有的體面。
“芷梅,去廚房添幾個菜。”五娘吩咐道,目光卻注意到十一娘臉上的遲疑。
那小丫鬟機靈地說道:“十一小姐莫要擔心,岸荷姐姐已經到了。秋翠姐姐把瑪瑙姐姐的住處都安排好了,人也接回碧竹軒了。”說着,她將食盒放在桌上,動作輕巧利落。
這丫鬟生得清秀可人,說話也伶俐,單孝管家的不由得多看了兩眼:“這是哪家的丫頭?看着面生。”
“奴婢叫芷梅,是新來頂替春菱姐姐的。”小丫鬟福身行禮,眼眸低垂,“賬房的周興是奴婢胞兄。”
屋內的氣氛漸漸和緩,飯菜也一道道端了上來。十一娘用過午飯後,忍不住打了個哈欠,杏眸中泛起一絲倦意。
“每日這個時辰都要歇息,連冬天也不例外。”她不好意思地解釋道,玉手掩脣,面頰微紅。
“那不如去我的牀上躺會?”五娘笑着說,語氣中帶着幾分關切,“這些事情也不急在一時。”
十一娘搖搖頭,玉簪隨着動作輕輕晃動:“還是先把屏風的事情定下來吧,要不然我也睡不安穩。”
一行人來到大太太房中,只見二姨娘和三姨娘正陪在身邊說話。屋內檀香嫋嫋,茶香浮動。這兩位是大老爺從前的丫鬟,後來大太太做主收了房。只可惜,她們的孩子都沒留住,如今已經喫起了長齋,整日在佛堂誦經。
“母親,”五娘上前,恭敬地說道,“我們商量了幾個樣子,想請您過目。”她將圖樣雙手呈上,眼中帶着幾分期待。
大太太接過圖樣,又遞給了二姨娘:“你也幫着看看。”
“太太知道我眼睛不好,”二姨娘笑着把圖樣遞給三姨娘,眼角的皺紋裏藏着幾分無奈,“還是讓三妹看吧。”
屋內一時安靜下來,只聽得檐下風鈴叮噹作響。三姨娘仔細端詳着圖樣,不時點頭。五娘站在一旁,手心微微出汗,心跳也不由得加快了幾分。
五娘等着三姨娘的建議,這壽屏關係到母親的顏面。她必須做好,不能讓人抓住把柄,更不能讓母親失望。
大太太也看着三姨娘,其他人也圍坐在桌前,眼神都落在那幾幅字跡上。
五娘寫的“壽”字顯得格外嫵媚柔弱。大太太的手指輕輕摩挲着紙張邊緣,眉頭微蹙。
“寫個"壽"字都寫不好嗎?”大太太輕聲問道,語氣裏帶着幾分無奈。她抬眼看向坐在對面的二姨娘,似乎在尋求認同。
三姨娘端起茶盞,冷眼瞥了一眼那幅字,聲音淡漠:“五小姐年紀小,筆力不夠。寫小楷倒還看得過去,這種斗方大字,總顯得太過秀氣了些。”
這話無異於一把刀,直直刺向五孃的心口。她坐在一旁,指尖不自覺地捏緊了衣角,俏臉一陣紅一陣白。這評價並非第一次聽到,就連夫子也曾這樣說過。每每想起,她都暗自尋來名帖苦練大字,可始終不得要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