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交杯同飲
陸挽棠下意識抬眸看去。
蕭寒遲大抵有了幾分醉意,面容比平常柔和不少。
只不過那雙眸子裏依舊清明。
他怎麼這個時辰就來了?
陸挽棠詫異問道,“將軍不用招待賓客嗎?”
“前頭自有其他人招待。”
蕭寒遲伸手輕輕撥開她眼前的羅扇,讓陸挽棠與自己對視。
視線交錯,氣氛莫名尷尬。
陸挽棠不自然地錯開視線,輕聲道:“將軍,合巹酒還不曾喝。”
言罷她匆匆起身,避開蕭寒遲的下一步動作。
抗拒之意明顯。
蕭寒遲垂眸,斂去眼裏一閃而過的情意。
再抬頭時,與平常一般無二。
陸挽棠湊在桌前斟酒,動作緩慢。
上輩子的事情歷歷在目。
沈鶴辭因下半身殘疾,性格異常陰翳,雖不能人道,但折磨人的手段更是層出不窮。
好在她武功高強,新婚夜便撕破臉震懾住沈鶴辭,才讓他有所收斂。
可想到上輩子她的下場,陸挽棠心頭一顫,下意識回眸。
眼下雖是大喜的時候,可她卻提不起半分興趣。
蕭寒遲他……應該不會強迫自己吧?
蕭寒遲將她的抗拒之意盡收眼底。
若是嫁給心悅之人,斷然不會有這種反應。
從前京中便有不少傳聞,說陸挽棠真正屬意的是沈鶴辭。
眼下看來,傳言怕是不假。
壓下心中苦澀,蕭寒遲催促道:“還沒好嗎?”
“好了!”
陸挽棠心神一亂,倉促轉身看向蕭寒遲,扯出一抹笑,“將軍,給。”
只是那握着酒盞的手,距離蕭寒遲足有一臂的距離。
就差把不想觸碰寫在臉上了。
蕭寒遲不動聲色地接過,見她毫不猶豫地仰頭,眼神微暗。
“合巹酒理應交杯同飲。”
陸挽棠聞言,動作僵在半空。
交杯同飲,是不是太曖昧了些?
陸挽棠躊躇不前之際,蕭寒遲捏着酒盞的骨節逐漸泛白。
就這麼不願意與自己親近嗎?
若是換成沈鶴辭,她定然會歡歡喜喜地湊過來吧?
蕭寒遲起身,大手一伸,奪過陸挽棠喝過的空酒杯。
陸挽棠侷促地看着他,“將軍?”
蕭寒遲並不回答,把自己的酒杯塞到她手中。
而後,又將手裏的酒杯倒滿。
陸挽棠咬脣,已然猜到了蕭寒遲的用意。
她猶豫着要不要開口時,蕭寒遲一隻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而後輕輕一拉,便將陸挽棠拉到自己眼前。
兩具身軀瞬間貼近,男人溫熱的氣息噴灑在眉心,如同輕若無物的羽毛,在陸挽棠心口上掃過。
“將……將軍……”
她嘗試着要躲開,手腕上的桎梏卻隨着她的動作加深。
二人離得更近,她能清晰地看到蕭寒遲濃密如蒲扇的長睫之下,墨色的眸中倒映着她的臉。
“看清楚,合巹酒是這麼喝的。”
蕭寒遲話落,託着她的手腕,仰頭將手裏的酒一飲而盡。
陸挽棠抿着脣,那是她喝過的杯子!
蕭寒遲卻似未察覺一般,盯着她手裏的杯子:“夫人,該你了。”
氣息帶着淡淡酒氣,陸挽棠臉頰滾燙,被蕭寒遲握着的地方血液也好似沸騰。
她索性閉上眼,連忙飲盡了酒。
她垂眸不敢去看蕭寒遲,視線卻剛好停在男人的喉結上。
陸挽棠口乾舌燥:“將軍,我……我喝完了。”
蕭寒遲瞧着懷中少女紅透的耳尖,鬆開了手。
陸挽棠如釋重負,規規矩矩地坐到一邊。
獨屬於她的清香在兩人之間瀰漫,蕭寒遲側目,少女恬靜的側顏就在眼前,似有倦容。
蕭寒遲伸手探上衣帶。
陸挽棠嚇了一跳,支支吾吾道:“將軍,我來了月事,今晚怕是不能……”
“我不碰你。”
蕭寒遲似是早有預料,隨手脫去外衣扔到一旁。
陸挽棠不明所以,目光始終追隨着他的動作。
眼裏帶着自己都不曾察覺的戒備。
蕭寒遲動作一頓,幫她寬衣的念頭頓時煙消雲散。
“你的丫頭叫甚麼?”
蕭寒遲莫名有些煩躁,“喊她進來給你更衣。”
陸挽棠這纔想起自己身上還穿着繁瑣的嫁衣。
所以……蕭寒遲只是單純想讓她換衣服?
是她想多了?
陸挽棠喚了一聲摘星,徑直起身往屏風後頭走,心裏鬆快不少。
也是。
蕭寒遲娶她只是爲了報她娘對平陽郡主的救命之恩而已。
自然是犯不上把整個人都搭上。
他想要甚麼樣的女人沒有,何苦在自己身上浪費時間?
這麼想着,方纔那些旖旎心思便都煙消雲散了。
換好衣裳,陸挽棠邁步走出屏風。
一眼就瞧見蕭寒遲正在把玩着一張潔白的帕子。
已經是嫁過一回的人了,她當然知道那是甚麼。
剛放下的心瞬間懸起,陸挽棠絞盡腦汁,試圖找個藉口搪塞他。
可蕭寒遲卻突然拿起一把用作裝飾的匕首。
鋒利的刀刃劃過手指,細密的血珠頓時湧出。
陸挽棠呼吸一滯,親眼瞧見那帕子上綻開血花。
蕭寒遲這是在幫她僞造?
頭腦有些混亂,陸挽棠邁步過去,詫異道:“將軍這是……”
“我總不至於做那些強迫之事。”
蕭寒遲面無表情地抬頭看她,“明日娘若是問起,就拿這個交差。”
大婚當夜不落紅,可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蕭寒遲竟然連這個都考慮到了?
一股熟悉的安全感湧上心頭,陸挽棠無端想起第一次見到蕭寒遲的景象。
那年她六歲,正是被師父和師兄師姐們嬌慣的年紀。
在仙陵山上,向來是個混世魔王的存在。
那一日她躲避練功,藏在一處山洞裏。
卻不想那山洞別有洞天,她一腳踩空,掉進了裏面的一個深坑。
她摔斷了腿,遲遲等不到師父們找過來,幾乎絕望。
卻沒想到年少的蕭寒遲正巧被人追S,慌不擇路地也掉了下來。
他身上帶着傷,險些砸到陸挽棠。
到底還是年紀小,陸挽棠非但不害怕,還大放厥詞:“真好,我不用孤單單去死了,黃泉路上我們做個伴啊。”
沒想到看起來軟軟糯糯的小糰子,一張開就恨不得讓人毒啞她。
蕭寒遲“撕拉”一聲撕下衣角的布條包紮傷口,冷着臉道:“要死你自己死。”
陸挽棠也不計較他的“無禮”,繼續叭叭,“那也是早晚的事兒,這裏很高,我們出不去的,只能死在一起。”
蕭寒遲卻對她喪氣的話視若無睹,而是帶着一身傷,想盡辦法找出口。
陸挽棠也不閒着,小嘴喋喋不休。
“你叫甚麼名字?你是怎麼掉下來的?”
“你腰上配的那把劍是寒鐵鍛造的嗎?花紋好好看,沒見過呢。”
“你不過是個孩童,甚麼人喪心病狂追S你?”
“你傷口滲血了,是不是沒包紮好?要不要重新包一下?”
“你怎麼也不說話的?你也不是啞巴呀。”
蕭寒遲一開始並不理她,只自顧自找出口。
直到陸挽棠因爲腿上的傷起了高熱,人開始昏昏沉沉胡言亂語起來。
“我是不是要死了呀?我叫陸挽棠,我師父是靈虛道人,你記得幫把我的屍體帶給我師……”
蕭寒遲黑着臉打量她:“你說,你叫甚麼?”
“陸挽棠啊,你呢?你叫甚麼?”
昏迷前,陸挽棠聽到蕭寒遲咬牙切齒的聲音。
“蕭!寒!遲!”
……
“我睡榻上,你睡牀。”
蕭寒遲抱着被子起身,將陸挽棠拉回現實。
陸挽棠抬頭,恍惚間發覺蕭寒遲的容顏跟小時候重合,一股安全感油然而生。
她已經記不清那時候的細節了,但後來聽師父說,是蕭寒遲把她送來的。
小小的身子幾乎被血染透,但硬是咬着牙,一聲也不吭。
所以他應該是個面冷心善的人吧?
明明對她沒甚麼男女之情,卻一次又一次地掛念着她。
陸挽棠吐出一口濁氣,胡思亂想着躺回牀上。
做蕭寒遲的夫人,應該是件很幸福的事情。
是她鳩佔鵲巢,搶了蕭夫人的位置。
等拿回孃的骨灰,她一定要好好跟蕭寒遲賠個不是纔行。
就在這時,屋外突然響起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蕭寒遲不發一言地起身,迅速去了外頭。
看他那表情,應該是個很重要的事情。
陸挽棠凝思片刻,突然坐起身來。
她還有正事沒幹呢,差點就忘了!
既已嫁給蕭寒遲,就要爲自己的將來打算。
上輩子蕭寒遲成婚之後就緊急出征,再回來的時候幾乎成了廢人。
她必須要阻止這一切的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