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彼時的嘉陽公主由聖人賜婚,嫁與了當時陳郡長平殷氏的六郎——殷敬之。
嘉陽公主與駙馬婚後感情一直很好,但由於嘉陽公主天生體弱,因此成婚多年,夫婦二人膝下卻只育有一女,便是這長寧縣主。
長寧縣主身份尊貴,天性活潑,嘉陽公主與駙馬又對她極爲寵愛,所以這長寧縣主自打會走路時起,便是“長安一霸”。
同輩的世家子弟中,幾乎就沒有沒捱過她打的。就連沈姝瑾,也是與她“不打不相識”的。
別看沈姝瑾現在一副乖乖巧巧的模樣,平日裏上樹、下河那可都是家常便飯。
兩年前,沈姝瑾正在她舅父靖安侯的府上小住,一日,嘉陽公主帶着長寧縣主來訪。
於是,偷偷爬到樹上摘棗子的沈姝瑾便恰好撿到了長寧縣主斷了線的風箏。
沈姝瑾本想把風箏還回去,可卻在下樹的時候不小心將風箏給扯壞了,這下可將長寧縣主這個小霸王給惹惱了,二話不說便動了手。沈姝瑾也不是喫素的,一來二去的,兩人就扭打在了一起。
長寧縣主身邊的婢女見勸架不成,嚇得趕忙去尋嘉陽公主,誰知這婢女剛一走開,長寧便腳下一滑,直接跌滾到了池塘邊,多虧沈姝瑾伸手拉了一把,才讓長寧倖免於難。
畢竟還是小孩子,長寧被這一嚇,也無心打架了,“哇”的一聲便大哭起來。
沈姝瑾見狀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只好將自己方纔摘的棗子撿起來擦了擦,遞給長寧,“喏,給你喫,你別哭了。”
長寧雖被寵的跋扈了些,但卻是個懂善惡的。
待幾個大人聞訊趕來的時候,兩個小丫頭正和和氣氣地靠坐在樹底下喫棗子呢。
尤其長寧臉上還掛着淚珠,一邊抽噎一邊啃棗,竟然還有空誇一句:“真甜!”
自那之後,這小霸王便上趕着當了沈姝瑾的小姊妹,時不時的便去平陽侯府尋她一起玩耍。
沈姝瑾嘴裏喫着糕餅,說話有些含糊,但蕭宸還是聽懂了她的問題,不緊不慢地答道:“長寧這幾日生病了,不能出門,姑母爲了照顧她,也是有幾日沒出過門了。怎麼,皎皎想見長寧了?”
“啊?”沈姝瑾聞言一愣,“曦華病了?嚴重嗎?怪不得她好些日子都沒來找我玩呢......”
她都不知道這事兒呢。
“風寒而已,倒是不怎麼嚴重,只是身子有些畏冷,不便出門。風寒易傳染,皎皎若是想去看她,還是再等幾天罷。況且她這幾日恐怕也沒甚麼心思同你玩,整日在府上馴養鄭九送她的那隻胡鷹呢!”
沈姝瑾聞言,不由得眨眨眼睛,疑惑道:“胡鷹?我聽說胡鷹可兇猛難馴得很,宮裏頭都沒有幾隻,鄭九郎是從何處尋來的呀?”
“鄭九前些日子回了趟滎陽祖宅,回來的時候便帶了這隻胡鷹。聽說是他們族中一個善獵的子弟在山中打獵時恰好獵到的,還給它取了名字,叫‘重霄’,見長寧喜歡,便送給她了。”
沈姝瑾聞言一頓,臉上滿是狐疑,“阿兄,你確定......這胡鷹是鄭九郎自願‘送’給長寧的?”
蕭宸口中的“鄭九”名爲鄭渝,是安西都護鄭良翰之子。因在家中行九,故被相熟的同輩稱作“鄭九”。
鄭都護出身滎陽鄭氏嫡脈,家世顯赫又德才兼備,自入仕以來,便可謂是平步青雲,備受聖人恩寵。
爲表聖眷,聖人還特意賜了鄭家一座宅邸,恰巧就在嘉陽公主府隔壁。也正因如此,鄭渝這個小倒黴蛋才與“長安一霸”長寧縣主做了鄰居。兩人居所相鄰,僅一牆之隔。
殷曦華是個活潑愛動的,向來不太能坐得住。自打會爬樹之後,平日裏閒來無事便順着院中的楓樹翻到廊屋頂上偷釣鄭渝院池中的錦鯉,就連鄭渝院中那幾棵梨樹所結的果子,也大多都進了殷曦華的肚子。
不過作爲同樣喫過那梨子的“從犯”,這件事情沈姝瑾肯定是不會去找鄭渝告密的。
但也正是由於殷曦華有這麼多“前科”,所以沈姝瑾十分有理由懷疑,這隻胡鷹很可能也是殷曦華從鄭渝那裏“順”回來的。
蕭宸被沈姝瑾懷疑的語氣逗笑,又見她喫的嘴邊都是糕餅渣滓,便從袖中掏出一方汗巾,一邊仔仔細細地將她的小嘴巴擦乾淨,一邊輕笑道:“這我便不知了,反正長寧說是鄭九‘自願’送給她的,歡喜得很呢。皎皎呢?可也喜歡胡鷹?”
沈姝瑾聞言一邊乖乖地仰頭,任由蕭宸給她擦着嘴,一邊眨着眼睛,歪頭道:“談不上很喜歡,但是白羽的胡鷹還是很好看的。”
蕭宸聞言,沒再言語,只是微微垂下眼睫,不知在想些甚麼。
夏玄立在一旁,看着蕭宸如此周到地照顧着沈姝瑾,心裏一陣唏噓。
前些日子在崇文館,就因爲中書省柳閣老家的十一郎不小心在喫胡餅的時候蹭到了太孫的衣袖,太孫當即便黑了臉,回來就把那衣裳給扔了。
再看看現在......嘖嘖,可真是鮮明的對比。
蕭宸倒是不知夏玄的腹誹,只是看着沈姝瑾白嫩嫩的小臉和喫得鼓鼓的雙頰,怎麼看怎麼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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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舊例,宮宴通常會在二更左右結束,但如今德安帝年歲已高,精神大不如前,所以早早地便在皇后的陪伴下離席了。
聖人一走,宮宴便也漸漸散了。
但太子妃有心想讓自家兒子與沈姝瑾多待些時辰,因此愣是拉着沈夫人一直待到了子時二刻,才讓宮侍去請沈姝瑾。
“殿下,太子妃遣了人來,說是時辰差不多了。”墨陽隔着門,在外頭低聲提醒道。
蕭宸聞言,臉上原本的笑意微斂,沉聲應道:“知道了。”
“是阿孃要帶我回去了嗎?”沈姝瑾聽到聲音也抬起了頭,一雙眼睛亮亮的。
蕭宸見狀,脣角微抿,沒有回答沈姝瑾的問題,轉而問道:“皎皎不喜歡跟阿兄待在一起嗎?”
一旁的夏玄聽出了蕭宸話中的不悅,微微側目,恰好瞧見了蕭宸眼中一閃而逝的黯然。但即便心中不悅,在見到沈姝瑾嘴角又沾上了些許碎屑時,蕭宸還是輕柔地爲她擦了嘴巴。
沈姝瑾聞言,微微搖了搖頭,“沒有呀!只是現在時間很晚了,皎皎該回府了。阿孃的安胎藥還沒喝,阿孃素來怕苦,但有我陪着,就會好受許多呢!”
沈姝瑾一邊說着,一邊又露出了兩顆小虎牙,“皎皎很喜歡跟阿兄待在一起的,阿兄若是還想跟我玩,日後可以常來府上找我呀!”
宸阿兄人這麼溫和,又給她買這麼多好喫的糕餅,她怎麼會不喜歡跟他玩呢!
夏玄聞言,又大着膽子偷偷覷了一眼蕭宸,果真見他面色再次緩和起來,眼中也重新透出了笑意。
夏玄在心中微微嘆了口氣,他之前還真是從未見過這般模樣的太孫啊......
事實證明,嘴甜確實是有好處的。
等沈姝瑾被捋順了毛的皇太孫小心翼翼地護送出來時,身上不僅多披了件黑色狐裘,甚至連夏玄都被連帶着暫時送給沈姝瑾,幫她拎食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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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
宮宴之後的第二日,就在長安各世家還沉浸在昨夜的笙歌之中時,長安上空的寧靜,卻猝不及防地被一道軍報劃破了。
——軍中急報:江南道節度使羅維通敵叛國,已勾結琉球軍隊,共計五萬兵馬,攻下了泉州、福州和溫州等地,如今叛軍持續北上,江南道戰況嚴峻,多州刺史聯名上書,請求朝廷派兵增援。
一石激起千層浪。
長安上下皆人心惶惶,因爲這場叛亂爆發的時機,實在是太巧了。
眼下正值冬季,北方兀塗國與悉丹國常禍亂雲夏邊境,搶掠糧草;西部的吐羌國和蘭詔國也一直對雲夏虎視眈眈......朝中大將大多都被派往了邊疆,朝堂之中,眼下不僅兵力短缺,甚至根本無將可用......
德安帝大怒,連夜召集朝中重臣入宮商議。
具體商議過程世人無從得知,但當夜德安帝便下了一道敕令,命皇太子蕭祈淵爲元帥,率六萬長平軍,翌日便啓程前往江南道增援。
於是翌日寅時四刻,太子蕭祈淵在聖人的親送下,率領六萬長平軍浩浩蕩蕩地出征了。
太子出征後,長安城上下任誰都捏着一把汗,日日祈盼着太子順利平叛的戰報。
可這一等,就等了近兩個月。
莫說太子的軍報,就連叛軍的動向,也如石沉大海一般,杳無音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