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白日喧囂落幕，被夜晚霓虹代替。
佟玥倚靠在車窗上，望着不斷倒退的風景，有些懊惱。
這次行程安排得實在不妥，叫沈奕看了笑話，按照往常，她會帶兩個男經理一起來，但這次是她個人項目，沒法叫公司的人來幫忙。
二來也是因爲沈奕，也許是那日在工地裏看到了那個青春靚麗的女孩被刺激到，她沒籌備周密，犯了如此低級的錯誤。
後座的另一端，開着窗，沈奕手肘撐在車窗上，指尖火星被捲進風中。
漆眸點墨，凝着窗外，煙霧繚繞模糊了他輪廓立體的五官，矜貴淡漠，冷到骨子裏。
二人明明坐得很近，卻彷彿相隔萬里。
過了會，沈奕關了窗，看了眼避自己如蛇蠍的人，沉着臉將人拽過來，大手將她的腦袋強硬按進懷裏。
前頭男大學生實在不放心，時不時盯着後視鏡監視沈奕，不想被他抓個正着。
沈奕一巴掌拍在主駕靠背上，“開你的車，看個屁啊！”
沈奕的懷抱是溫暖的，沒有很濃的菸草味，是清洌的木調香。
佟玥靠在他胸前，鼻腔裏都是他的味道，內斂沉穩，叫她喜歡到癡迷，叫人心安。
卻又不合時宜地想起，剛纔他也是這樣安慰那個小女友，但很快就爲自己這種情緒感到羞恥。
沈奕本就是溫柔的人，在談戀愛時，他從不暴躁易怒，待她就像今日待那個小女孩一樣，體貼耐心。
往事不可追憶，他喜歡的是那個聽話乖順的佟玥。
恰時手機響起，沈奕看了眼屏幕，又看了眼懷裏的人，艱澀偏開臉，一隻手環着她的腰身，一隻手按下接聽。
二人靠得近，佟玥聽到電話那頭女孩嬌嗔的聲音，“奕哥，好像快下雨了，我害怕打雷，你甚麼時候回來啊。”
沈奕喉嚨滾動，嗓音溫柔：“朱嬸呢？叫她陪你吧。”
“我不要，我不喜歡朱嬸！”
沈奕按了按眉心，耐心說，“好，回頭把她換了。”
“嘻嘻，木馬～奕哥最好了！”女孩親了他一下，嬌軟甜膩，“那你快些回來，我買了新裙子，是你上次說的那條，穿給你看！”
沈奕桃花眼裏浸着笑意，“好。”
電話掛斷，佟玥心裏像堵了塊甚麼似的，又酸又澀，不舒坦。
真是有夠絕情，自沈奕來江城，朱嬸就一直照顧他，四年了，竟然說換就換。
佟玥從他懷裏退出，縮回另一端。
沈奕掛了電話，皺眉看了她一眼，大力抓過她的手腕，又將人拽到懷裏，“有情緒？跟我鬧呢？”
“沒情緒。”佟玥坦然直視，嘴上不饒人，“嫌你身上臭。”
沈奕咧嘴笑了，將她抱得更緊，“臭也給我忍着！”
車子停到藍灣別墅，此時狂風漸起，山雨欲來。
佟玥雙手抵在額前擋風，緊忙進屋，看她進去，沈奕立馬踹了一腳那個男大，“滾蛋！以後別來了！”
上了樓，佟玥換件素白的綢緞吊帶裙，海藻般的捲髮披散在雙肩，嫵媚動人，坐在牀邊看着自己的腳踝。
那日從工地回來，她才發現腳踝被鋼筋劃傷，就簡單地貼了兩個創口貼。
結果今天穿高跟鞋又給磨破，傷口蹭掉一層皮，正往外滲血。
明明甚麼都不幹，就要甚麼有甚麼，非要把自己弄得遍體鱗傷。
沈奕皺眉深吸了口氣，目光從她白皙誘人的肌膚移開，蹲在她面前。
從牀頭櫃裏找到醫藥箱，拿出碘伏和紗布負氣似的往牀上一摔。
他低垂着眼瞼，掩住了情緒，一言不發。
那日工地時，他就看到了，還以爲她會喊自己給她上藥，卻遲遲沒等來她的開口。
碘伏觸碰到傷口，佟玥喫痛下意識縮腳，沈奕用力按住，毫無憐惜吐出兩個字，“忍着！”
話說這樣說，動作卻輕了不少。
上完藥，他將紗布一圈圈纏好，直起身盯着她的臉看了半晌，伸手捧了捧佟玥濃密卷卷的頭髮，“弄回去吧，不好看。”
沈奕不喜歡她燙染，最喜歡的是她以前隨意簡單的黑長直。
可她不喜歡，至少現在不喜歡了，且她也不覺得沈奕喜歡，就一定要迎合他的口味。
“我覺得挺好。”佟玥打開他的手，摸了摸頭髮。
屋外狂風大作，一道閃電打進，照亮天地如白晝，也照亮了沈奕的表情。
佟玥看到他緊擰的眉頭，沉如深淵的臉色，這是不高興了，離破口大罵就差一步。
可她是不會哄他的，哪怕他今天幫了自己，佟玥連一句謝謝都說不出口，她打心眼裏不想叫沈奕看到自己的狼狽。
“轟隆——”
雷鳴巨響像是在頭頂劈開，佟玥害怕打雷，身子瑟縮了下，極力強撐着纔沒鑽進被子裏。
她要強得很，還仰着臉，笑意嫣然望着他。
那些自以爲隱藏很好的小動作，絲毫不差地落入沈奕眼中。
他走到門口，背對着垂頭，單手在褲兜裏掏出煙盒，“咔嚓”點燃。
停在那，站了好一會，似在等甚麼，直至一支菸都抽完，身後人仍是一聲沒吭，沈奕才緩緩下了樓。
外頭傳來引擎點火的聲音，佟玥抱着被子，臉色蒼白。
她想沈奕應該走了吧？畢竟家裏還有個女孩在等他。
“叮”手機進來一條信息。
是那個男大學生髮來的，【佟姐要下雨了，注意保暖】
她沒在意，倒扣上手機躺回牀上。
“轟隆隆”的雷聲不斷炸開，每響一下她就抖一下。
【佟姐，有需要喊我，我住得不遠】
那個男孩又發來條信息。
別墅裏的阿姨家還有寶寶，晚上不住家，現在偌大的別墅只有佟玥一人，她實在忍不住，顫抖着手回了他的信息。
不消片刻，外面響起引擎聲，是那個男孩來了。
佟玥披着被子走到窗邊，這一看發現停車場七八臺車裏，有一臺車還亮着車燈。
那臺車是沈奕之前開來別墅停在這的。
待那個男大學生關了車燈下車，雨水不期而至，佟玥纔看清那臺車裏坐着的人。
沈奕。
他薄脣勾着冷笑，透過車窗，隔着冰涼雨幕，冷淡看着她，漆黑的眼堆滿怒意和失望。
過了會車子發動，車速極快，幾乎是衝出大門，留下一串尾氣。
他一句話沒說，但多年來的默契，叫佟玥知道，他們之間徹底完了，就連那可笑的“情人”幌子都不復存在。
外頭驟雨狂風，瓢潑大雨澆滅了所有。
“佟姐。”男孩叫了她一聲，佟玥纔回神。
他柔順碎髮被打溼，垂着雨滴，在腳下暈開一片水漬。
佟玥去浴間拿來毛巾扔給他，“擦擦。”
男孩笑臉洋溢，青春雋逸，絲毫沒有初見豪宅的拘謹，“謝謝佟姐。”
那個男人不叫他來，他偏要來，他算個屁啊，還命令他？
佟玥這纔想起，這麼久，自己還不知道這個男生叫甚麼，可能一開始也沒想到會留他這麼久吧。
既然現在沈奕走了，那他就很有留下的必要。
“你叫甚麼？”
“顧明睿。”
佟玥點點頭，“你以後就跟着我，放心，不會喫虧。”
她很自然的把顧明睿歸類於，貧困大學生想傍富婆那類人，好賭的爹，病弱的媽，脆弱的他。
但她並不排斥，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就當她行善積德吧。
“以後負責給我開車，我公司有適合你的項目也會給你做。”
“真的嗎！”顧明睿大大的眼睛閃爍着燦光，酒窩深陷，“我一定會好好照顧佟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