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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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早晨,獄警催促我們起牀晨練,然後便是勞作時間。
今天的工作是織毛衣。
隔壁監房的大個子不問自取,拿起我還沒織好的小毛衣。
我心頭一震,“你放下!”
他嚇了一跳,露出兇狠的神情,“你再說一遍?”
我死死盯着他手裏即將脫線的小毛衣。
“我讓你放下!”
“唉你膽兒挺肥…信不信我把你惱漿子打出來…就跟昨晚新聞聯播那娃兒一樣!”
新聞聯播…娃兒…
我臉上的狠意慢慢轉化爲抹不開的悲傷。
直到被獄警帶進調停間。
眼淚才成行成行地落下。
大個子有些慌了,把毛衣塞進我手裏,“唉你別哭啊,我就是想問問你這種針法怎麼搞,不是有意想搶你東西的…”
“那是我織給我女兒的。”
“她死了。“我緩緩抬起頭,眼神渾濁無光,“就在昨晚新聯播裏,被撞得腦袋變形。”
…
桌上的熱茶堪堪涼透。
“有煙嗎?”我顫抖着手。
大個子搖搖頭,掏出一包檳榔讓我先頂着。
薄荷味衝擊天靈蓋,戰慄稍稍平復。
“孃的太慘了。”
大個子嘆口氣,“我還以爲是父母帶孩子出行…可誰家好人把孩子放車後座啊…”
“你說…那是她親媽嗎?”他猛嚼幾口。
若非我親眼看着池念吃藥打針,在懷孕期間小心翼翼生怕出錯。
甚至爲了這孩子戒甜戒辣,不化妝不穿高跟鞋。
我也會同意大個子的說法。
一開始,池念也會興致勃勃抱着孩子來探監,圓圓隔着玻璃含混不清地咿咿呀呀。
後來,頻率變成了兩個月一次,然後半年。
我以爲,是因爲我說的那句“孩子不怎麼像媽媽,沒有媽媽好看”讓她多心。
圓圓當時出生,因爲母體動了胎氣的影響,生下來身體就不太好。
池念需要比別人付出更多耐心。
尤其是隨着孩子越來越大,那張臉越發像整容前的池念。
她當時就拉下了臉,問我甚麼意思。
儘管我如何解釋找補,她還是覺得圓圓的存在,提醒着她那些醜陋的、不堪的過往。
池念在遇到我以前,曾經喫過很多苦。
給人按過腳,也被假星探發掘後貸款整容,差點被騙下海。
是我給她還了債。
不嫌棄她的出身,而且是在得知她可能終身都無法懷孕的情況下。
“那…”,大個子繼續問道,“你出獄後甚麼打算?”
“給孩子好好辦個葬禮吧!”
“之後呢?再生一個?”
“也許吧…”,我拿起檳榔又放下,目光空洞投向遠方,“但不會是跟她。”
生下圓圓後,池唸的紫宮徹底毀了。
醫生把這消息告訴我,我卻沒捨得跟池念提起,生怕她難過。
那時我想,有圓圓一個就夠了,池念爲了我已經吃了很多苦。
可現在,她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