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
一
我爸心肌炎發病,需要去國外找主治醫師治療。
任錫歷駕駛直升飛機接我們,對我說,
“別擔心,我肯定會及時將爸送到國外的醫院的。”
可盤旋在半空時,卻爲了他的白月光降停了直升飛機。
我哭着求他先送爸過去,他視而不見、態度冷若冰霜,
“汐兒痛經不舒服,我要去給她買暖寶寶。”
在他摟着白月光走的兩個小時後,我爸停止了心跳。
後來他哭着求我回到他身邊,我卻置若罔聞。
1.
醫院宣告死亡的時候,任錫歷正端着一碗熱氣騰騰的紅糖湯圓往病房走。
見到我的那瞬間,眉間閃過不悅,冷着臉質問,
“你到底要跟蹤我到甚麼時候了?不是讓你在原地等着我嗎?”
面對他的嘲諷不耐,我甚至連哭喊的力氣都沒有。
魏汐回國之後,每一次不經意的遇見都成了我下作卑劣都跟蹤。
我倚靠在病房上,平靜又麻木的說,
“這是你走的第二天。”
爲了魏汐扔下我和患病的我爸,一走就是兩天。
在我聯繫到救助中心,將我爸送來醫院的時候,他已經沒有了生命跡象。
是我不死心哭着求醫生再搶救一下,硬是讓吊着一口氣的他拖了兩天。
在今天,他停止了心跳,醫生無奈地對我搖頭宣告死亡。
而我的丈夫在給別的女人做紅糖湯圓,還質問我跟蹤他。
任錫歷眼神飄忽,閃過心虛,“哦,是嗎,汐兒身體不舒服我一直陪在她身邊,都忘記時間了。”
我苦笑了一聲,僵硬得像個木偶,點了點頭。
或許是我冷淡的樣子,實在是有些古怪。
任錫歷打量了我兩眼,放下那碗紅糖湯圓主動上前來扶住我,語氣很輕柔。
“沒事的阿芮,爸的病情並不嚴重,等過幾天汐兒身體好了,我再帶着你們去國外找主治醫生。”
他甚至不知道我爸已經因爲他隨意扔棄掉我們,已經去世了。
那句等他的汐兒身體好了,明明聽到過無數次,可沒有一次比這次更要痛。
我看着那碗紅糖湯圓,覺得諷刺無比。
從沒想過竟然是這麼撇腳的理由,讓我爸失去了性命。
“嗯,沒事,都行。”
早就無力再跟他說甚麼,我扯了扯嘴角只感覺舌尖一片苦澀。
任錫歷見我一直盯着那碗湯圓,表情古怪複雜,過會,笑得溫柔誆哄着我,
“你也想喫紅糖湯圓了?這是汐兒鬧着讓我親自給她煮的,待會我給你點份外賣好不好?”
當年我住院,不小心喝了口他煮給魏汐的紅糖水。
他砸碎碗一臉嫌惡的罵我噁心,說我沒有教養。
明明就是一碗水,卻因爲和魏汐沾了邊,將我數落得一文不值。
他猙獰暴怒的樣子,我再也不想回憶了。
我搖了搖頭,笑容苦澀,“沒有,我不想喝,你快去送給你的汐兒吧。”
再聽到這個稱呼時,任錫歷眼中閃過怒氣,臉色陰沉地盯着我,聲音好似千年寒冰,
“曾芮,你又在鬧脾氣!我把公司的事情全推了就爲了送你爸去看醫生,你怎麼好意思跟我耍脾氣的!”
我一直看着他,許久,諷刺地勾出笑容。
送我爸去看醫生,又爲了魏汐將我爸拋棄在半路。
讓他活生生在我面前停止了呼吸。
我突然覺得自己真是既可悲又諷刺,默默地搖頭無力笑着,
“沒有鬧脾氣,沒有怪你。”
邊說邊撐着門框爬起來,讓自己站住一步一步朝收費處走去。
沒走兩步,忽然感覺一陣頭暈目眩,徑直朝後栽了過去。
在昏迷之前,我感覺自己被一雙手接住,任錫歷着急的抱起我,一遍遍喊着我的名字。
看着他焦急緊張的樣子,眼淚順流而下,我忽然好想傾訴,想告訴他,爸已經去世了,我好難過。
我張了張脣,有氣無力的說,
“阿歷,爸他已經......”
我的傾訴還未宣之於口,病牀忽然傳來了魏汐叫喊的聲音,
“錫歷,我肚子好痛,你快點進來幫我揉一揉!”
任錫歷猶豫了片刻,嘆了口氣將我放下,小聲的說,
“你等會我一會阿芮,我跟汐兒說兩句話馬上出來。”
說完急匆匆進了魏汐的病房。
之後,我再也沒見過他的身影,至少在我昏迷前五分鐘,他再也沒出現過。
沒一會病房裏還傳出魏汐嬌笑聲,她聲音很大,好像在故意說給我聽一般,嫃笑着說,
“阿歷,你趕緊出去陪她啦,等會死外面可怎麼辦。”
任錫歷的聲音不大,卻很清晰擲地有聲落在我耳邊,
“沒事,她的性命沒有你的身體重要。”
2.
是護士站的人將我送到病房裏,這些天我沒日沒夜守在我爸病牀前,眼淚都快淚乾了。
大家都眼熟了我的面貌,還在背後說我真可憐。
是啊,陌生人都覺得我可憐。
而與我相愛了整整七年的丈夫,卻守在他白月光的病牀前,一次也沒有來看過我。
住了三天的院,直到出院那天,任錫歷一次也沒有來看過我。
我聯繫了殯儀館,將我爸的屍體送去了火化。
又找人擬了份離婚協議書,簽完字放在桌上。
看着那份離婚協議書,心中無限感慨。
和任錫歷剛在一起的時候,他還不是那個罵我小題大做的樣子。
當時他正在經歷被魏汐拋棄出國的痛苦中,我就是在這個時候追求他的。
爲了追他,我到處去淘他喜歡的球星的簽名照。
想讓他多看我一眼,在運動會上報名了五千米長跑,差點跑到反胃吐血。
每天雷打不動的送便當,爲他抄作業、幫他點到。
所有人都在背地裏暗暗嘲笑,說我是他的舔狗。
是他挺身而出,牽住我的手對那些人說,
“曾芮很好,誰再敢多說她一句,我不會放過她。”
就是因爲這一句話,沒人再敢多說一句我的閒話。
也是那天,我和任錫歷在一起了。
他和我想象的一樣,是個完美的浪漫情人。
會貼心的爲我準備禮物,在我來姨媽的時候給我準備好紅糖水、薑湯。
工作之後,我們成了異地戀,他才接手家裏的公司變得異常忙碌。
爲了和我在一起,甚至不惜將本部公司遷移到我的城市來。
他當時認真又誠懇的對我說,
“阿芮,你不在我身邊的時候我度日如年,我們結婚吧,我想要你一直在我身邊。”
從那之後,我們結婚了,一個對戒將我套牢在了他身邊。
婚後,他對我也還是很好。
好到就連當初那些嘲笑我是舔狗的人都來說,羨慕我找了任錫歷這樣又帥又有錢,還專一的老公。
但其實,只有我知道。
任錫歷隱藏的相冊裏,是他和魏汐的合照。
他對我的好,給我的一切,全是本來打算給與在魏汐身上的。
甚至他和我在一起那天,也是因爲魏汐和別人在一起了。
當我發現魏汐的蹤跡總是隱隱約約出現在我們的生活中時,我的想法很複雜。
我糾結掙扎過,甚至想過要放棄任錫歷,可每次他對我好,我又覺得,那不是假的。
到後面,魏汐回來之後,他對我種種不耐煩和厭惡。
我甚至都能洗腦成爲,他總會回心轉意發現我的好的。
現在看來,是我意會錯了,也高估了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
他一次次爲了魏汐而拋棄、無視、冷漠對待我,我都能爲他找藉口開脫。
但這次,我無法再欺騙自己了。
任錫歷從不愛我這一點,是真的。
這是我花了五年時間才讓自己接受的事實。
3.
又過去了四天,今天是我爸的頭七了。
我已經可以平靜地接受了我爸離世的消息,回家之後收拾好了自己的東西。
告訴了我哥,我買好了機票去都柏林找他。
還在措辭,該怎麼和任錫歷提出離婚的事情。
畢竟我瞭解他的性格,讓他被甩,他一定不可能會同意的。
還沒想好,他倒是先給我打來了電話,
“曾芮,你在哪兒?你現在過來喫頓飯。”
“上次扔下你和爸,是我做得不對,這次你陪我去喫完飯,只管跟我提要求我都會滿足你。”
這次他每次愧疚心氾濫之後都會說的一句話,任何要求都會滿足我。
我看向桌上的離婚協議書,淡淡扯出個笑容,“好。”
打車到了他發來的酒店,看到門口那個巨大擺放着的紅豔豔立體迎客框時。
我的動作瞬間僵硬住了,他讓我來參加的竟然是魏汐爸爸的七十大壽。
在我爸的頭七當天,他卻打電話讓我來參加魏汐家裏的喜宴。
而且還是她父親的壽宴。
頓時眼眶無比的酸澀,尤其是在看到任錫歷和魏汐兩人穿着一身紅外套,喜氣洋洋站在門口迎客人。
他們就好似一對登對的新婚夫妻,那麼恩愛幸福。
任錫歷看向魏汐的時候,滿眼都是溫柔愛意,彎下腰對着聆聽着她的話。
在看到我一身黑衣,胸前還彆着一朵白花的時候,怒火瞬間被點燃。
我還沒走進,他就氣沖沖朝我而來,當着所有賓客的罵對我低吼着,
“你這戴的都是甚麼啊?!好端端的戴朵白花!我看你是巴不得你爸又發病!”
原本以爲,心不會再痛。
當聽到他這樣諷刺我時,心還是痛到險些呼吸不上來。
我扯了扯脣,一遍遍安慰自己,喫完這頓飯我和他就再沒有關係了。
“對不起,是我的問題。”
我將白花扯了下來,魏汐和她的父母湊了上來,衝着任錫歷問,
“錫歷啊,這人是你朋友?”
任錫歷在我和魏汐之間來回掃視了一番,視線在我身上停頓了兩秒,對着她父母笑說,
“對,她是我公司的下屬。”
魏汐眉開眼笑挽着他的胳膊,奚落的附和着他的話,
“對,爸媽,這是阿歷的下屬,跟我關係可好了,我專程邀請她過來的。”
她衝着我挑了兩下眉,看向我手心裏揉皺的白花,笑得更加大聲了,
“曾芮,今天我爸生日,聽說你毛筆字寫得最好啦,能不能給我爸一副祝壽?”
在她要求一出,任錫歷立即替我同意下來,溫柔的揉着她的頭,
“當然了,一副字而已,都是她該做的。”
又冷眼掃向我,不耐的催促着,
“別多事,汐兒讓你幹甚麼你就幹甚麼,就寫一副字又不會死!”
我麻木地點了點頭,“好,我寫。”
魏汐專程挑選了一句對我來說極具諷刺的祝福語,
[無災無病,長命百歲]
明明書發字拿過不少大獎,可寫這八個字時,我就像是個只會握筆的初學者。
手一直在抖,顫得連筆都快握不住。
在崩潰的邊緣強撐着,險些崩潰大哭出來。
我爸頭七,任錫歷讓我來給他的白月光祝壽,還祝她父親無災無病。
寫廢了好幾張紙,才成功的寫了一副完整的字。
魏汐接過笑個沒停,得意囂張的看向我,輕蔑的扔下一句,“謝謝咯。”
隨後,漫不經心將那副字扔到了垃圾桶裏,很大聲說,“字也不怎麼樣啊,錫歷,真不知道你是怎麼看上她的,身上毫無優點。”
任錫歷攬着她的腰,側過臉瞥我一眼,譏笑着和她一起嘲諷起了我,
“她死纏爛打唄,不然我怎麼可能看得上她。”
這瞬間,我整個人渾身冰冷,像墜入深海之中那樣無力、窒息。
那頓飯,我不知道是怎麼喫完的。
周圍全是別人的歡笑聲、鬨鬧聲,還有祝福聲。
對魏汐父親的祝福,還要對魏汐和任錫歷的祝福。
大家很自然的將他們看作成了夫妻,祝他們早生貴子。
一次次碰酒杯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我就像一個沒有意識的機器人,只知道程序化的站起、敬酒、坐下。
那頓飯時間很長很長,長到我覺得過去了一個世紀那麼久。
任錫歷發現了我的不對勁,臉色陰沉的說,
“汐兒知道你最近因爲你爸的事情心情不好,還想讓你過來沾點喜氣,看看你這樣晦氣的樣子,自己滾回家去!”
終於,我倉惶疾步出了會廳,打車回了家。
一路上竟然連哭泣的力氣都沒有,我帶上行李去了機場。
臨走前,給任錫歷發去了最後一通消息,
[我提的要求是,我們離婚,再也別見。]
之後,拔出了電話卡,將手機關機,踏上了飛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