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站在寧韶身後的男生見她沉浸在思緒之中,抬起的腿又停在原地,眼睛情不自禁落在她側臉上——
女人雖憔悴瘦弱,但絲毫不影響她驚人的美麗,冷白皮膚,眉色淺淡,睫羽濃黑密長,瞳色呈淺棕色......沒等他細看,陡然間察覺到一道惡毒陰森的目光緊盯着自己,循着目光看去,卻見女人肩膀上多了一顆猩紅的眼珠。
眼珠像是長在她的肩膀上一樣,漆黑的瞳孔在走廊陰影下瘋癲扭曲,彷彿蓄勢待發的毒蛇,只要他多說、或是再多看一眼,下場會極其慘烈。
“啊——”
男生髮出短促的叫聲,驚醒了恍惚的寧韶,回過身看到方纔還好端端的人,此時正癱坐在地上,低着頭全身哆嗦,好似遇到了一件恐怖的事。
不喜多管閒事的寧韶見狀,忍不住多問了一句。
“你怎麼了?”
她腳步靠近,男生就往後面躲,連滾帶爬地站起身,驚慌失措從她視線裏逃走。
寧韶不由自主地微微蹙眉。
這一插曲沒有在她心裏停留太久,拖着頭重腳輕的身體上樓,沒有半點胃口的寧韶找到感冒藥吃了兩顆,便躺進柔軟、略微潮溼的被褥裏,睡了過去。
睡了兩三個小時,寧韶就被肚子痛醒,她本就有胃病,再加上空腹吃藥,腸胃哪裏承受得住,一陣陣絞痛傳來。
她學醫,哪裏不知道空腹吃藥對腸胃不好,主要是她太累了,一根手指都不願意動,只想躺在牀上睡覺。
更要命的是,醒的是她的意識,她的身體還是沉睡的,如今狀態,像是鬼壓牀一般,無論她怎麼掙扎都動彈不得。
‘篤、篤篤’
她耳畔聽到一道腳步聲漸行漸近,寧韶清楚記得自己回家是鎖了門的,況且家裏除了自己,不可能有第二個人。
但那腳步聲太清晰了,清晰到她難以忽略。
直到腳步聲停在她牀邊,寧韶極力去睜眼,眼皮卻好似壓了千斤重的巨石,死死壓着,睜不開眼。
這讓她想起了藺堰還活着時,那段黑暗的記憶。
......
寧韶以極佳的成績,接到了公立、三級甲等醫院的橄欖枝,她那時並沒有第一時間選擇拒絕。
她作爲女子,在這條路上本就舉步維艱,能走到這一步,要比男子付出千倍萬倍努力,那是無數醫學生夢寐以求的地方,她自然也不會放棄。
寧韶換了手機號,與藺堰斷了聯繫。那時,她以爲自己徹底擺脫了藺堰,回歸正常人的生活,每日忙碌,哪怕加班,她也甘之若飴。
直到,她開始發現,出租屋裏多了另一個人的痕跡。
比如,一天時間就會幹透的牙刷到了夜晚還是溼漉漉的,
忙碌半夜回來沒來得及洗的衣服,一早起來會發現它們乾乾淨淨曬在陽臺上,
甚至每當她次日早上醒來,腦袋都是昏昏沉沉的......作爲醫生,她當即想到了乙醚,一種吸入性全身麻醉藥。
縱使她再怎麼謹慎,人總要睡覺,她每天醒來還是會頭暈目眩。
工作的事,以及家中時常發現的異樣,讓她心力交瘁。
寧韶嘗試換過門鎖,無濟於事,不得已,她只能重新找出租屋,搬家、裝攝像頭。
可依然沒用,不信鬼神的她都開始疑神疑鬼,以爲有一隻鬼纏上了她,那種如影隨形、無處不在的窺視感像是浸了毒素的藤蔓緊緊將她裹住。
直到。
她沉睡之間,意識驟然醒來,如同鬼壓牀般,聽到了細微動靜從牀底傳來。
眼皮沉重掀不開,黑暗吞噬着她,聽覺變得異常敏銳,她聽到了一道抑制不住亢奮的聲音,伴隨着喉嚨吞嚥的低沉咕嚕,好似炸雷一般,清晰無比。
“音音......”
寧韶幾乎瞬間明白過來。
哪裏有甚麼鬼怪,從始至終,都是一直糾纏着她不放的藺堰。
原以爲她徹底擺脫他了,沒想到一切不過是她的臆想。
**
思緒回到現在。
寧韶聽着與記憶裏一般無二的聲音,唯一不同的是那噴灑在她脖頸前的氣息,記憶裏是岩漿般灼熱的,而此刻,卻截然相反。
氣息陌生又熟悉,沿着她脖子皮膚,漸漸遊離至她的面頰......寧韶猶如陷入了噩夢,眼睛緊閉,眉心緊緊擰着,蒼白的臉露出牴觸與抗拒,眼珠顫動起來。
‘他明明已經死了!是夢纔對,是夢!’
她在心裏尖叫。
密密麻麻絕望如針刺入她的心臟,寒意遍佈全身,與此同時的是,強烈、難以忽略的恐懼。
這個噩夢真實又令人窒息的漫長,寧韶在過度驚恐、與牴觸之下,腦子逐漸變得麻木,她就像是沉入冰冷、漆黑的海水裏,海水仿若死亡欲要將她吞噬。
她太累了,似乎從遇到藺堰開始,她便每日爲他的病態糾纏感到身心疲憊。
或許這不是夢,是真實,藺堰死了也不會放過她。
她早該想到的。
......
寧韶意識慢慢模糊,她怕冷,不喜歡冷,這和她小時候窮苦經歷有關。
“嗬喀…音音…喀......”
“你…再也、逃不掉......喀......”
嗓音嘶啞到了極點,發出來的異響更像是僵硬的下頜強行張開,好似沒有抹機油的齒輪,喀喀作響。
若細想,寧韶能猜出說這些話的應該是一具屍體,屍僵之後,纔會有這種效果。
但此時的寧韶意識墜入深潭,甚麼都想不了。
意識最後消失前,她的嘴脣被輕輕掰開,溫熱的米粥流入她喉嚨,高燒缺水的寧韶吞嚥着,絞痛的胃慢慢平復——
*
寧韶昏睡了近十個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