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已入秋後,驟雨繁多。
盛知婉站在憑欄居沿廊下,淅淅瀝瀝的水珠在面前織成珠簾。
“公主,世子已經在外頭站了一天一夜了,他舊傷未愈,又淋了雨,若是染上風寒,耽誤了明日的殿前封賞可如何是好?”
“更何況,世子也是被人算計纔會同那農女有了關係,您就算看在他誠心認錯的份上,納了又如何?”
“左右不過一個農家女,還能尊貴過您去?也就是分個小院冷着。”
大宮女浣竹站在身後絮絮叨叨。
盛知婉久未動的身子忽然迴轉過來。
上輩子,她就是聽了浣竹的話,將那叫孟央的農家女迎進了門,可結果呢?
從備受刁難的農女,到商鋪遍京的孟氏,再到爲災民一擲千金的世子小妾,滿京稱頌,御賜平妻。
直至最後,她挺着大肚子來到久病難醫、還因善妒被貶爲庶民的盛知婉面前。
“公主可知自己爲何一直難有子嗣,纏綿病榻?”
“您早該想到的,可您一直不肯去想。”
“如今臨了,我也讓您清醒一回,是書羨,他說您害我一個孩子,這輩子便該用無所出來贖罪,所以,他每次去見公主時所戴的香囊都是特製的。”
“您時時聞着,又怎能有孕?”
盛知婉眼前再次浮現出孟央正紅色的衣襬。
是了,那時的祁書羨已不再是個需要依仗她才能在皇城站穩的落魄世子,他擁兵十萬,權居一品,哪怕父皇也不得不在他的一怒中將自己貶爲庶人。
滿京文武,又有誰敢置喙他心愛之人,穿不得正紅這件小事?
盛知婉想到這,沒忍住脣角露出一抹譏誚的笑意。
直至最後,她忽然笑出聲來。
浣竹被她這突如其來的笑弄得莫名其妙:“公主,您笑甚麼?難道您想通了?不過這事本來也怪不到世子頭上。”
盛知婉聽着,仔仔細細打量着這個前世自己信了二十多年的婢女。
居然是在這麼早的時候,她就愛上祁書羨了嗎?
不然,又怎會心疼他在雨中站了區區一天一夜。
“走吧,隨本公主去看看世子。”
“是!公主!”浣竹眉眼難掩喜色。
......
盛知婉死前,已將近一年未再見過祁書羨。
哪怕她拖着病體親手熬煮羹湯,送到他的書房院外,也只能聽到其中隱約傳來的說笑聲。
以及,侍衛那冷冰冰的一句,“右相正忙,夫人,請回吧。”
而今日,那個她無論如何都難以得見一面的男人,一身溼透站在雨中,他的身旁,雖穿着粗布,卻依舊難掩嬌弱的女子蒼白憂心地正在勸他回去。
盛知婉一抬手,抬輦的粗婢腳步立即停下。
浣竹狠狠啐了一口:“呸!不知廉恥的賤人!就她這樣的下賤胚子居然也敢拉扯世子!公主,奴婢這就去爲您教訓教訓她!”
話落,也不等盛知婉回答徑直朝兩人走去。
盛知婉又輕笑一聲。
直到浣竹的巴掌又狠又脆落到孟央臉上,那二人似乎這才注意到她,齊齊看過來。
祁書羨幾乎是下意識將孟央擋在身後:“知婉,這件事是我對不住你,但孟央是無辜的。”
“她也是受我所累!你以前總說世間女子多艱難,她這樣的身份若是我不娶,就是要將她活活逼死,你忍心看着她去死嗎?”
“只是一個名分而已,我答應你,以後絕不見她!”俊美的男子脊背挺直。
孟央捂着被打的側臉怔怔看着他的背影。
透過雨簾,她又看到坐在繁複轎輦上儀態萬千的女子,周圍的一切似乎都帶着華貴,而自己的存在,卻似爲這傾世華貴染上一粒泥濘。
“一個名分而已?你可知道這一個名分,足以讓我成爲滿京城的笑柄?”盛知婉指甲嵌入掌心。
當初,她爲了求一道賜婚聖旨,在紫晟殿外跪了三天三夜,甚至,不惜絕食以死相逼。那時祁國公府早已落魄,連架子都不剩,所有人都笑她堂堂公主只知情愛、爲了一個男人失智。
可她不在意,只在意他。
而結果......
也的確可笑!
祁書羨聞言不贊同的蹙眉:“名聲而已,怎能跟人命相比?”
“呵,”盛知婉看向他身後的孟央,“你呢?如果我給你一筆銀錢,保你後半生無憂,你還要做他的妾?”
她聲音不算大,語氣也並不針對,但就這一句話,卻彷彿讓雨中的身形似受到了千斤重錘一般,晃了好幾下才站穩。
“我......不、民女......民女求公主開恩,民女已經失身,若是不能嫁給他,會被父親和家人們打死的。”
孟央小臉慘白,咬着脣跪在雨中。
盛知婉垂下眸,“既如此,浣竹,去請宋太醫配一副絕嗣藥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