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階梯處衆多人圍聚在那裏。
三皇子立於中間。
他身着厚重的貂裘，暗紋浮雲寬袖袍微微露出，似乎比旁人更畏寒。
他面容帶有皇家的氣度，但氣色相較常人略顯孱弱，卻俊朗非凡，眉目含着笑意。
就如畫本子裏描繪的那般，立在人羣中猶如一位謫仙。
崔凝霜這般想着。
那禮臺之處距她不遠，上面大大小小的禮盒，已多到需要放到於地上。
三皇子與各賓客正相互寒暄，贈禮這一環節自是少不了。
此時，崔雲兒湊上前去，呈上紅漆雕花木盒。
她是博陵崔家唯一的嫡女，她娘原本是妾，後來崔凝霜大舅的原配突然暴斃，才被抬了成妻。
鄭氏是看不上妾室生的，爲了家宅安寧，所以寧願要崔凝霜，也不要她。
崔凝霜還記得鄭睿澤見到她的第一眼，就笑着說：“不像你表姐描述的醜陋不堪嘛，倒是用颯爽紅纓女將軍描述更爲合適！”
待崔凝霜獨自回門之後，京城中便傳出：崔凝霜，醜陋不堪，鄭家二郎實在無法忍受，連夜逃走了。
她不用想都知道，定是這位表姐所爲。
“崔氏之女，崔雲兒，見過三皇子殿下。”
她打開木盒：“此物是家父讓雲兒獻給三皇子的，石皁所做的玉佩。”
石皁是京城聞名天下的玉器匠，其雕刻之物不多。
極難購得，卻頗受京城權貴追捧。
三皇子瞥了木盒一眼，微微點頭：“多謝！”
崔雲兒見其反應如此平淡，又道：“三皇子看得上眼便好，這石皁近來千金難求，每件作品都精美絕倫，雲兒尋得此物也是頗費周折，美玉不凡，才配得上三皇子。”
三皇子輕輕拂手，示意宮婢將禮盒接過。
崔雲兒還欲再說，木盒已被宮婢拿至一堆禮盒之中，放置在地上的角落處。
她想再次開口，旁邊的人直接將她擠開。
無奈只能退至一旁，心有不甘地回到自己母親柳氏身旁。
崔雲兒甚是不解，既是孤品又是大家之作。
三皇子怎就只回了兩個字。
周圍的賓客將自己擠出去時，也未見驚訝之色。
隨着獻禮之人漸多，崔雲兒方纔明白。
那些權貴所送皆是不凡之物，前朝的字畫、清透的白瓷、海里的鮫珠。
漸漸的明白，自己的那玉佩確實只值這兩個字。
崔凝霜與鄭睿澤逐漸有序上前，崔雲兒也在人羣的縫隙中瞧見了他們。
在她看到崔凝霜手中之物時，不禁發笑。
崔凝霜將禮盒呈上前去，此爲一隻狼毫毛筆。
筆桿由黑亮的烏木製成。
“三皇子，這是鄭家送予您的，望您喜歡。”
崔雲兒知曉崔凝霜自小在邊陲長大。
參加京城聚會極少，不知這贈禮的講究。
不能僅是附庸風雅，還需大氣沉穩，自然要與衆不同纔行。
瞧着這狼毫毛筆，三皇子定有千萬支，實在上不了檯面。
三皇子從禮盒中拿起狼毫毛筆，捋了一下。
微微點頭：“多謝崔將軍！”
崔凝霜一怔。
她雖是南門守將，卻從未見過三皇子，且今日也未着官袍，三皇子怎會認得她？
三皇子示意宮婢接過時，她突然開口：“鄭二少夫人，此物好生特別，不知從何處得來？”
崔凝霜臉上笑容未改，應道：“此物並非從何處尋來，乃是我親手所制。”
崔雲兒長長地“哦”了一聲，捂嘴笑着。
“竟不知二少夫人有此手藝。”
崔凝霜早就留意到了她。
答道：“回京時學的，約有五年了。”
“二少夫人，若是互贈好友，暫且可收下，但此非平常家宴，有些失了對三皇子的禮數啊？”
瞬間，衆多目光齊聚，落在崔凝霜和鄭睿澤身上。
崔雲兒面露驚訝：“鄭家二小公子何時歸來的，離開京城多年，這禮都忘記如何準備了嗎？”
鄭睿澤的臉一陣紅一陣白。
不適時地打了一個噴嚏，他着了涼，此刻還暈乎着。
早上又不停地打瞌睡，壓根忘了去瞧一眼備禮之事。
想着，崔凝霜在京城待了五年，總歸能學到京城的人情世故。
若因此事，在太子胞弟心中記上一筆，那京郊的永業田，鄭氏就徹底無望了。
鄭睿澤的臉色瞬間冷了下來，剛欲將狼毫筆奪過之時。
崔凝霜慢悠悠地道：“此狼毫乃大漠狼王的毛髮所制，我之前曾將一整張狼皮獻給了陛下。”
她是爲數不多的女將軍，S敵無數，狼王乃是她擊退敵軍時出現的。
當時戰報與狼皮一同呈給陛下，陛下便破例封她爲戍邊威武將軍。
崔雲兒立馬道：“這狼毫筆隨處可見，隨便就說是狼王狼毫所制，那天下豈不是有千千萬萬支？”
三公之首的太尉拿起狼毫筆，端詳了一番：“這從顏色與光澤來看，確實是取自狼王之身，不過這中間夾雜了些許不同。”
崔凝霜拱手道。
“太尉大人果真厲害，這中間夾雜了兩層薄薄的羊胎毛，此筆既有狼毫的堅韌，又能吸墨，書者可輕鬆自如地把控筆鋒和粗細變化。”
太尉即刻對三皇子說道：“這筆有如此巧思，不知三皇子可願割愛？”
太尉是三皇子曾經的太傅，自三皇子中毒後就一直未見，此次乃是三皇子特意誠意相邀。
三皇子輕咳一聲，帶着兩分撒嬌的語氣：“這筆我剛就覺有巧思在，好不容易有個稱心的，太傅就莫要與我這病秧子爭搶了。”
太尉笑着，還欲討要之時。
三皇子搶先開口，將筆遞給宮婢：“將這狼毫筆藏至我的書房之中，切不可讓我那些哥哥瞧見，順了去！”
宮婢連忙恭敬地接過禮盒，小心翼翼地蓋上。
快速朝行宮裏間走去。
崔雲兒默默往後退入人羣，臉上仍陪着笑。
她送的價值千金的玉佩，三皇子僅回了兩個字。
而崔凝霜那分文不值的小小狼毫，竟能讓太尉和三皇子爭搶。
這皇家之人的心思，真是難以捉摸。
退回座位上，立馬就聽見有人議論。
“那是妾室抬爲妻室的博陵崔家嫡女？”
“是啊，果然妾室所生，就是有些難登大雅之堂，這玉皁做的紫玉帶都入不得三皇子的眼，這兩指大的玉佩怎會被看上呢。”
“同是崔姓，這崔將軍倒是符合崔家之女在外的風範，加之英氣，眉宇間有幾分貴氣，大氣端莊。”
“那狼毫筆，改日我們也去討要一隻，在奏摺上書寫，定能博得陛下青睞。”
崔雲兒聽着，臉上的笑容再也掛不住。
寬袖下的手指緊緊攥着。
所有人都覺得崔凝霜比自己好。
可崔凝霜原本就不姓崔，一個武將之女也隨意攀附。
崔家原本就她一個崔家嫡女，若有一日，她定要將此人從崔家族譜中劃去，讓她滾出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