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京城東市的柳家熱鬧非凡,因爲柳家外放爲官兩年多的狀元郎柳時斐歸京了。
與整個柳家的熱鬧氛圍不同,翠華庭中,商嶽清一身素衫,鬢邊簪着白花,面容清淡毫無波瀾的坐在一樹杏花之下。
侍女秋兒在邊上伺候,看姑娘鬱鬱寡歡的樣子,心裏擔心不已。
兩月前父兄戰死沙場的消息傳來,不僅沒有追封,還被皇帝下旨降罪,七歲以上的男丁全部流放三千里之外,女眷均趕出城外十里居住。
本以爲這已經是最爲讓人痛心的了,誰知外放爲官兩載的新婚夫君,竟然帶着有孕的外室歸家,一進門便揚言要娶那外室爲平妻。
接連的打擊讓姑娘瞬間消瘦,此時怕是風大一些都能將人給吹走呢。
門外的丫鬟來報,“夫人,大公子來了。”
秋兒衣袖下的手瞬間攥緊,趕緊去瞧姑娘的神色。
商嶽清聽了聲兒,斂了下眸子,收回看花瓣兒的眼神,瞧向院外。
一襲湛藍長衫,白玉冠束髮,一如的芝蘭玉樹,氣度不凡,與兩年前不同的是,眉宇間多了沉着冷靜,少了幾分少年氣。
看她面容憔悴了些,絲毫沒有兩年前的活潑之氣,柳時斐心間微微嘆息,緩緩道,“嶽清,我來是想與你商量一件事,我要娶林默。”
商嶽清伸出纖細修長的手指,空中接住一片杏花瓣兒,“納個妾而已,不用同我商議的,選個日子抬進門便是。”
柳時斐喝茶的手一頓,放下茶杯,直視着她,鄭重道,“不是妾,是平妻。”
“嶽清,默娘與京中女子,不,是與整個大元的女子都不同。
我此行泉州,幸有她相助,是她爲百姓尋來產量驚人的紅苕,又是她帶領百姓開墾荒地,不至於餓殍遍野。
相處中我與她互生情愫,我要娶她爲平妻,與你不分大小。”
他認真的眼神,堅定的口吻,倒像是一把淬了鹽的刀,讓心裏怎麼都不得勁兒,苦澀得很。
“出去一趟,大公子倒是把前塵往事忘了個乾淨呢,那我是否要恭祝你找到畢生所愛?”
柳時斐聽她這話,只當她是在酸言酸語,這便是京中後宅婦人與默娘最大的區別。
“嶽清,我知道你現在說的都是反話,也知曉我娶默娘你不願意,但默娘曾說過,世間女子艱難,尤爲是嫁人爲婦的,更是寸步難行,她體貼你的難處,所以只求平妻之位,讓你在這後院之中依舊穩坐正妻之位。”
商嶽清勾起嘴角,嘲諷道“那我是否需要謝謝她,讓與我當家主母之位?”
柳時斐瞬間蹙眉,“你不必如此,默娘與你不同,她是心中有大義之人,不願屈居後院,勾心鬥角。所以,這管家之權依舊是你的,你還是柳家大夫人。”
頓了頓又道:“她說話更不會如你這般陰陽怪氣言語,她落落大方,直接了當,沒有彎彎繞繞,你莫要以你後宅女子心思揣度她。”
商嶽清終究是沒忍住的笑出了聲,“我是後宅女子,目光短淺,比不得你的默娘,有大義,愛萬民,可是大公子可想起三年前如何同我說的?可曾想起你在我父兄面前起的誓言?
“還有這管家之權於我枷鎖罷了,我並不屑。”
柳時斐一噎,後宅婦人,誰不看重這中饋之權?她定是在故作矜持,維持貴女模樣罷了。
曾經他是對商家人承諾,會此生都只對她好,可他那時候並不知曉他會遇到此生摯愛,他會遇到如此不同常人的默娘。
更何況,現在她父兄戰死,商家失勢,他沒有落井下石,休掉她,依舊護着她,給她正妻的體面,已經很是對得起她了。
是她不可理喻。
見到過如默娘一般灑脫真性情的女子後,他再看這商嶽清,只覺得她與京中夫人並無不同,眼界狹窄,只能看到眼前丁點事兒。
思及此,柳時斐煩躁不已,不想再多言,起身一甩袖子冷冷道:
“我心意已決,且默娘於此次賑災中立了大功,我已經上書皇上,屆時皇上的聖旨也會下來表彰,你只消做好後院柳家大夫人,掌管好中饋便是。”
轉身後卻被商嶽清叫住,“當初你曾在我父兄面前保證,此生護我愛我,既然現在你已另有所愛,那便和離吧。”
平淡至極的口吻,說出的話更是沒有半分的溫度,柳時斐詫異回頭。
春風過,杏花雨落,一身素衫的她給人孤傲的錯覺。
柳時斐覺得自己一定是看錯了,將軍府的幺女,歷來都是驕傲自滿的,怎麼會有孤寂呢?
“和離?想都別想。”說完拂袖大步離開。
商嶽清自嘲一笑,看向邊上早已呆愣的秋兒,“愣着做甚麼?茶涼了,換一壺來。”
秋兒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兒,聲音哽咽,“姑娘,這可怎麼辦啊,您可不能和離。”
對比她的難過,商嶽清明顯的平靜很多,“阿爹和阿兄都希望我嫁一個愛我寵我之人,讓我一輩子都後宅安寧,現阿爹阿兄沒了,他不再信守諾言,這樣的人,不要也沒甚麼可惜的。”
秋兒哪兒是可惜這啊,她是心疼姑娘,自古和離婦門前是非多,她要是和離,以後的日子可怎麼過啊,大將軍和少將軍要是知道姑娘被這般輕視,只怕也會死不瞑目的。
秋兒的眼淚最終是沒忍住的流了下來,商嶽清伸手爲她擦去眼淚,“莫哭,這又不是甚麼難過之事,去把蘇婆婆叫來,我有事交代。”